管家，自從脫了賤籍就一直幫着老太君料理雅庄，忠心耿耿。葛桌的妻子與顧明月年少相伴，感情深厚。於情於理，她都不會在外人面前懷疑葛桌。

只是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難保它不會生根發芽，茁壯成長。

「奴並沒有栽贓陷害任何人，奴說的每個字都是真的！」

「是真是假，你又能如何？」

「即使如此，小姐也任由真正的兇手在您眼前逍遙快活嗎？」

男人驚惶抬頭，額頭上血水順着眼睛蜿蜒而下，一滴一滴，鮮艷如花。

「世道艱難，人人生存不易。奴也是受人脅迫，小姐真的不肯放奴一條性命嗎？」

這次，小廝久久沒有等到顧明月的回話，最終他一咬牙，瘋了般朝後山跑去，卻不想還沒跑到那個絆倒他的人前，又直挺挺的倒下，躺在地上吐了幾口黑血，面部扭曲，身體絞痛，視物模糊中見到顧明月提着那條蛇朝他款款走來。

的確，世道艱難，人人生存不易。倘若她真的只是個弱女子，即便苦求於他，將尊嚴踩在腳下，他又會放過她嗎？

但早年在外流浪的經歷告訴她：不會。

「我從沒說過你可以選擇。」

顧明月拾了把利劍，抬手在男人臉上剜出了兩個血窟窿，頓時鮮血迸出。男人張着嘴卻發不出撕心裂肺的慘叫，那條腥臭的蛇堵着喉嚨，活生生的喂進肚裏。

很快，小廝停止了呼吸。

冷風輕輕，翠竹纖枝千層浪，依階低吟，演奏着夜間最優美的樂譜。

顧明月彎腰用濕草擦了擦手，待味道漸散，她才伸手捂着刺痛的腰腹，額面早已冷汗涔涔，「那老太婆下手還真狠啊。」

一雙血手抓住顧明月白皙的腳脖子，「救……救我。」

顧明月眉梢一挑，眼神微微下瞟，透過銀色邊紋面具對上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沉默着。

對於這個本該涼了的人憑着怎樣的求生信念爬過來的，顧明月不會在意，她只是蹲下身子，將他染血的手指一根一根的從腳脖子上掰開，起身離開。

她沒有愛管閑事、自找麻煩的習慣。

這時，一記無聲袖箭帶着夜裡的寒風呼嘯而來，顧明月一時躲閃不及，利箭擦中左臂，划出一道血痕，白色的衣裙上頃刻浸染了少許血色。她往前踉蹌了幾步，捂住胳膊，不可置信的回過頭。

夜九卿趴在地上，虛弱的威脅道：「箭上有毒，你不……救我，你也得死！」

說完這句話，他便暈了過去。

「賤人？」

顧明月開始深刻的自我檢討，沒有補刀，是錯誤。低估了一個人的求生意志，更是錯上加錯。

「可惡啊！」

顧明月再怎麼生氣，也於事無補，快步跑到陷入昏迷的夜九卿身邊，在他身上一番搜尋，卻只找到了一塊用高古玉曾面獅紋令牌。

「嗯？這是……」

顧明月平靜的眸子掀起一絲波瀾，她伸手替夜九卿把了脈象，大概就是中毒和嚴重的外傷，一隻腳踏進閻王殿那種。

「賤人！」

她狠狠踢了夜九卿一腳，又帶着滿腔的怨氣將夜九卿背在背上，咬牙向院子走去。

此時，院子里燈火通明，鑼鼓喧天，自發現顧明月失蹤後，浮春帶着丫鬟們在院子周圍紛紛尋找，只留了個被嚇暈過去的夏荷。

顧明月見泉池無人，藉著身後的竹子，略略用力，背着夜九卿跳了過去。

白牆躍影斑斑，清風曳竹聲聲。一條紅眼竹葉青纏繞在竹枝上昂脖吐信，背身翠綠，腹部草黃，如同枯0敗的竹葉，在見到「入侵者」的那一瞬，它身子捲曲，張着大嘴像彈簧一樣咬來。

少女眼眸一凝，只見她旋風般轉過身軀將男人護在身後，白色染血的衣裙隨風起舞，腳不點地，風馳電掣，一腳將一米長的蛇踹飛在牆上，動作乾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只聽「啪嗒」一聲輕響，那條冰冷滑膩的蛇身滑落在地，白色的牆面上划過一道鮮紅的血痕。

顧明月心下煩躁更甚，背着夜九卿一路穿過耳房進入卧房的碧紗櫥內，放在床上。自己換了身乾淨的衣裳，才拿着藥箱到夜九卿身邊。

她輕輕喃喃，「夜九卿，希望你別讓我白救。」

大元國，永曆六年，京郊雅庄，她同他的第一次見面。

在時間齒輪的轉動下，它衝破時空的軌道，把兩個本該難遇的人，擺在同一個空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