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遺忘的角落》[歷史遺忘的角落] - 第二章 羯石初露(2)

壁立。
在古代,特別是科舉制度誕生之前,盛名即是最好的升職器。金光閃閃的一代名士王衍,成功躋身西晉最高權力層,曾擔任中書令、司徒、太尉等國家頂級要職。
然而,名士卻並非一定是稱職的治國之材,王莽、謝萬、李煜等人都是這方面的反面典型。王衍的治國能力如何?從一個來源於他本人的成語可見一斑。
信口雌黃。雌黃,即雞冠石,黃色礦物,常用作顏料。這玩意兒在古代還有一個重要用處,古人用黃紙寫字,寫錯字時可拿它當天然塗改液用,塗抹後改寫。因此,信口雌黃就比喻不顧事實、隨意改動觀點,隨口亂說。
王衍崇尚玄學,乃一代清談名士,喜歡詭辯、瞎扯淡。
一個人的口才如何,往往能影響其他人對其能力的判斷。眾所周知,美國總統的選舉,口才如何往往能決定選舉的成敗。同樣,在中國官場,一個口才好的人,也往往容易得到提升。
以大貪官前安徽省副省長王某忠為例。此人,既非出身於名牌高校,也非官二代、富二代,升遷速度之快卻令人咋舌,原因就是緣於其絕佳的口才。而其絕佳的口才,來源於他的一段特殊經歷–他曾經唱過一段時間的大鼓戲。
口才絕佳的王衍,在洛陽碰到了吼功極佳的石勒。王衍見石勒沒事倚在東門上長嘯,並沒把他當西晉版「大衣哥」來發掘包裝。
當時曹魏和西晉政府的有眼光的高層人士,已經意識到糟糕的民族結構會對帝國的社會穩定產生巨大的風險,而清除掉胡人中的豪傑是他們維係社會治安的一種比較普遍的手段。三國末年的鮮卑首領柯比能就是因此領的盒飯,被時任幽州刺史王雄派三國第一刺客韓龍刺殺。
而巧合的是,王雄有個孫子,正是王衍。
「剛才那個胡人小孩,我聽他的聲音,感覺到有突出的誌向,恐怕將來會成為國家的禍患,趕緊把他抓來」。王衍不愧是名士,執政能力高低暫且不論,ESP第六感超強,也可能是當年爺爺派人刺殺柯比能消除鮮卑政權威脅的經歷,給了王衍類似的啟示,他堅決下達了對羯族人石勒的捕殺令。
石勒倉惶逃脫,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逃脫避險。王衍與石勒的這次邂逅,很偶然,但卻被歷史記了下來,並多次作為典故在後世出現,證明了這次邂逅的歷史影響力。
一是,被寫進了唐詩。唐朝詩人司空圖有詩云:
石勒童年有戰機
洛陽長嘯倚門時
晉朝不是王夷甫
大智何由得預知
二是,這個典故,還救過唐朝大魔王安祿山的命。
安祿山沒成氣候之前,某次吃了敗仗,損兵無數,按照唐律該斬。其上司兼伯樂幽州節度使張守珪為甩鍋,把安祿山押解到了京師,讓唐玄宗處置。唐玄宗僅僅是免了安祿山的官職,讓其戴罪立功。宰相張九齡看不下去,據理力爭,唐玄宗就引用了王衍與石勒這次邂逅的典故為安祿山開脫:卿家就不要學王夷甫看石勒了,免得陷害了忠良。
不知是不是李隆基酒色過度亂了心智,他的這個比喻顯然十分不恰當,如果張九齡是王衍,那麽安祿山就是石勒,日後肯定會造反。而最終的結果,眾所周知。
副國家級的王衍,沒抓着最多算副村級的石勒,後反被石勒所擒殺,歷史就是這麽具有戲劇性,這點後敘。
魏晉以來,並州,即現在山西省大部及鄰近的河北、內蒙的部分地區,漢族官僚地主們都擁有許多佃客。所謂佃客,就是世家豪族蔭庇下的一種依附農民,而佃客中有很多是胡人。
石勒,自從從洛陽逃回後,正式接班父親成了部落的村長。相比於父親石周曷朱管理村人的簡單粗暴,石勒管理村子恩威並用,很得人心,在同族百姓中有很高的威望。
再得人心,威望再高,也不過是個不在編的正村級幹部。作為全村的希望,石勒肩負著帶領全村鄉親們脫貧致富的重任。幾分薄地,沒有牲畜,農產品價格也不高,賣切糕烤羊肉串做生意又無本錢,政府也沒派駐村扶貧幹部下來,這一係列的現實困難如山一樣死死壓著這個不大的羯族村落,如何脫貧?
跟其他族的胡人一樣,集體外出打工去吧。於是,石勒成了全村的希望,帶領村裏的勞動力走上了外出打工的生涯。打工的第一站,漢族地主郭敬家。
郭敬,太原郭氏,屬於中小庶族地主家庭。石勒帶領幾個同村人在他家做佃客,好在郭敬認為石勒不同於一般人,對其另眼相待,在困難時還能對其予以周濟。一念善心起,天堂已誕生。郭敬這一無心之舉,也為自己和家族在日後的兇險亂世中預留了一條生路。
人格上的尊重和經濟上的照顧,最能激發人的感恩之心,石勒對郭敬的善舉大為感動,干起農活來毫不惜力。一時,主僕都過上了較為安定的生活。
可是,這種安定的打工生活不久即被一場意外所打斷。
西晉太安年間,一場大的饑荒突然席捲並州大地,山西一帶社會動蕩不安。饑荒無差別的折磨著所有人,地主家也沒有多少餘糧,胡人佃客更是大多衣不蔽體,食不果腹,許多人乘機散走。石勒也無奈跳了槽、轉了崗,投靠了另一個漢族地主寧驅。
當一個國家處於動蕩亂世時,擺在老百姓面前最現實的問題,也是最基本的生理需求問題,即是肚子如何填得飽的問題。依仗政府財政供給的公務員和軍隊,短期之內可能不會為吃發愁,可是,隨着亂象的蔓延和繼續,稅收等管理係統的失效失能,這些人一定也會逐漸為吃而勞心。
西晉末年的景象就是很好的例子,不僅是基層公務員,就是政府軍,有的地方也逐漸無米下鍋了。好在軍隊在哪個時代都不會束手無策,他們會憑藉強大的力量,率先展開自救。如何自救?
搶人、賣人,而受害者們,都是胡人。西晉北澤都尉劉監,一時手頭緊了,就盯上了轄區內的胡人們,石勒也上了被縛賣為奴的黑名單。好在在寧驅的保護藏匿下,石勒躲過了這次劫難,可不得不又走上了逃亡之路。
緊急出逃,沒什麽準備,當然赤貧的人也沒什麽可準備的,再加上人在高度緊張之下,身體消耗會自然加大,石勒走着走着,頓感腿腳發軟、眼冒金星、天旋地轉,路邊的景物逐漸模糊......這明顯是飢餓帶來的瀕死感,可是四周荒涼,除了枯樹就是黃土,哪有什麽可填肚子的?
石勒癱倒在鄉間土路上。
難道就這樣餓斃於道?信命吧,我一個羯族人,中原哪有我立錐之地!石勒拚盡全力沖蒼天怒吼一聲,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正渾沌間,路邊響起一陣嘈雜之聲。突然,石勒隱約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這,難道是極度飢餓狀態下出現的幻覺?石勒有些不太相信,費力睜開眼一看,卻不禁精神一振。
一張熟悉的臉龐出現在他面前。
居然是恩人郭敬!
原來,中原大亂,郭敬雖然出身著名的太原郭氏,可畢竟屬於太原郭氏支屬中的庶族地主。大亂之下,也只好帶了幾個僕人,外出逃難,半路聽到有人喊,過來一看,沒想到是快餓暈的石勒。
郭敬趕緊遞給石勒乾糧和水囊,石勒一頓風捲殘雲,撿回了一條命。確切的說,是一條傳奇的命。
郭敬與石勒後來是否再相遇?相遇之後,上演的是滴水報以湧泉,還是農夫和蛇的劇情?後敘。
緩過勁兒來的石勒繼續逃亡。然而,胡人就是行走的小金人,當時到處是搶胡人的搶劫犯,不幸的是,石勒途中又遇上了一幫。而這幫搶劫犯,更是身份特殊.
是並州刺史司馬騰的手下,妥妥的政府軍。司馬騰在率軍遊走山東時,也順路擄掠一些胡人,當成奴隸販賣賺點軍費、外快。
也怪石勒白膚深目的特徵太為明顯,你好歹戴個深沿的帽子擋擋啊,否則,扎在人堆裏不用叛徒指認也能一眼看出是胡人來。於是,這幫窮凶極惡的政府軍搶劫犯毫不費力的逮住了石勒,把他和其他一些被俘掠的胡人一起,用繩子捆綁串成一串,跟穿螞蚱一樣,驅往山東趕大集。
令人驚嘆的是,艱苦的行進途中,相比其他胡人奴隸,石勒居然沒受什麽大苦。因為,押運的軍官叫郭陽。郭陽是誰?
郭敬的叔伯兄弟。吉人自有天相!
二十多歲的石勒到山東後,被賣到茌平(山東茌平縣)一個叫師懽的地主家為奴。給人家做奴隸,自然談不上幸運。可相比其他奴隸,石勒還是幸運的,新主人師懽對他也另眼相看,頗有照顧。原因?因為一出靈異事件。
石勒和諸奴隸在師懽的田間勞作幹活時,時常聲稱自己聽到了鼓角之聲。
兵荒馬亂時代,老百姓時常聽到鼓角之聲本是正常之事,可問題是,石勒與其他奴隸一起幹活,別人聽不到,他偏偏能時常聽到,而且石勒還說他在家鄉種田時,同樣也時常聽到這種聲音。
這就怪了!大家都覺得這事比較魔幻,就七嘴八舌的告訴了主人師懽。
古人敬天、敬地、敬鬼神,師懽平常就覺得石勒相貌氣度非一般人,這次又聽說他有這超能力,不禁懷疑其是否有神鬼相助,善念一動,直接免掉了石勒的奴僕身份。這樣,石勒一下子由強制勞務派遣人員變成了自由職業者。
石勒,一個身份卑賤的胡人奴隸,為何能頻頻得到漢族地主郭敬、寧驅、師懽等人的賞識、照顧?如果說是漢族地主們有同情心的話,那麽面對這麽多胡人奴隸,為何偏偏對石勒另眼相看?
史籍上無具體解釋,但個中緣由,可通過分析了解一二。我們按照之前給出的信息,先來給石勒畫個像:
1、面相雄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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