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朵花》[兩朵花] - 第六章 神打

太陽枕着東方的山頭,臉色紅潤。多勞坐在土埂的草棚下,草棚下有了一塊他和柳枝的兩位父親抬來的一塊三尺來長一尺來寬的石板,雖說不很規矩,但基本是個長方形。兩端都墊了幾塊窯磚,就也能和公園裏的那些石凳稱兄道弟了。特別是清晨,接觸石板,感覺有一種滲進了骨子裏的清涼味。草棚的周圍進行了小範圍的開闢,兩株桂花樹,不但對它作了一般防禦姓的保護,還對它進行了精心的修剪。這裏成了他們兩家的風景開發區。開學以來,多勞和柳枝每天早晨尋過豬草吃過飯就在這裏集合,並且同憩一會兒。多勞的背脊骨有時在這裏擺直,兩腿彎曲,仰天一刻,然後懶懶地起來。
今天柳枝怎麽還沒來呢?下去看看吧。
柳枝蹲在房中的地上,她面前一字排著七個紅薯,多勞來了,她沒看他一眼,也一聲不吱,小小的臉蛋上,愁容疊著愁容,她伸出蔥根樣的食指,像和尚敲木魚似的一啄一啄地又數了一遍,眼睫毛撲閃撲閃。
多勞蹲在了地上,然後跪下來,跪在了她的身旁,這時如果柳枝是一棵樹,那多勞就像彎在樹上的一根藤,他側著的臉與她的臉只有幾寸遠,他望望她的臉,又望望紅薯,再望望她的臉,又再望望紅薯,奇怪,真奇怪!
沖裏的旱土多,種的紅薯也就多。不過水田少,所以紅薯要當口糧。要當口糧是一回事,可是這麽蹲著數了一遍又一遍,哭起來是怎麽回事?
柳枝的眼淚一滴一滴的滴了下來,他終於告訴了多勞:譚新先是在課桌和凳子上各划了一條橫線,她坐的地方和寫字的地方很少。後來他把橫線抹掉,不過每天要帶一隻生紅薯給他吃。他說上幾屆的女同學都是這麽尊敬他的,如果她們向外人講,他就要把誰打死!如今,她的大腿就已經被他掐了幾次,人都痛死了。他說他知道她住在沖裏,沖裏人有紅薯,所以他要和她坐一條凳,上幾屆的女同學也是住在沖裏的。
家裏的糧食本來就不夠,紅薯要當飯的,她背着爸爸媽媽把紅薯偷出去,現在只剩七個了,爸爸媽媽遲早會發現,她還想到,這七個紅薯他吃完以後,就沒有了,她總總會被他打死的!
多勞聽了以後,真箇目瞪口呆了。柳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時不知所措,呆了。許久,多勞醒過來,他決定去告訴老師,那個長頭髮老師。又許久,多勞推翻了這個想法,就算學校把譚新開除了,他家的地方我們天天要路過,說不定哪一天真會被他打死,他的力氣很大。多勞最後決定,他到自己家裏去偷一些紅薯過來,補上一些,今天還給譚新帶一個紅薯去,不過帶個小一點的。他要想個什麽辦法來對付他。現在兩人的爸爸媽媽都到生產隊裏出早工去了,得趕快上學去,等到他們回來了,會罵人的。
多勞和柳枝一路走得很慢,多勞學習不認真,干這等事他是很認真的,別看他還只有六歲,卻是低着頭邁著方步在走路,像一個臨危不懼的將軍,在全盤設計着他的戰略計劃。
多勞和柳枝今天遲到了。
上課,老師在上面說了些什麽,他一句也沒聽進去,下課了,老師走了,他也不知道,擠鍋巴的運動熱火朝天,他也似乎沒看見,他想的是譚新有的是力氣,不能和他硬來又只能和他硬來,怎麽樣和他硬來呢?有了。
第三節課下課了,是午間休息,多勞手搭在祖存的肩膀上,走向艸場去。多勞神秘兮兮地對祖存說:「你知道嗎,我爸爸有神打」
鄉下的孩子都聽說過神打,不過很抽象,誰也沒見過,所以更神秘,更害怕,比天上的雷公還要令人害怕。祖存一聽多勞說他父親有神打,頃刻對他也敬畏三分。這時多勞又對祖存說:「我跟我爸爸也學了!」
祖存一聽說多勞也跟他爸爸學了神打,對他的敬畏馬上升級了。多勞又對他說:「我把我家那隻專門偷東西吃而又不捉老鼠的貓用神打把它打死了,我剛一神打了它,它就病了,兩天後它就死了!」
祖存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了,他馬上離他遠一點,多勞在他眼前變成了魔王,對他害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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