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輪》[金花輪] - 第9章 江湖無事可相約(2)

,都點將起來。

金夕一眼望去,見四周一排排的布料搭在架上,一層層的顏色圖案,覺得像溺到了大海裏面,眼花繚亂,茫然無措。他想起了雲落,連忙轉身,就像要沉下去的時候,慌忙去撈旁邊的一塊碎船木板。

雲落微微帶笑,上前挑選了料子,又選顏色。

成衣師傅即過來為金夕比量尺寸。

師傅與掌柜又問了一些讓金夕不着頭腦的話,金夕大約知道,這是詢問日常習慣,想要什麼樣的款式,以便衣服做出來更加合心合體,方便舒適,但是這些話都覺得稀奇古怪,完全不懂,只好木然呆立,都是一邊的雲落含笑回答。

終於,成衣師傅量罷了尺寸,金夕從荷包中取出了一錠金子來,遞與掌柜。

掌柜吃了一驚,忙道:「公子爺,這……你怕是要兌下小店吧,便兌下敝店,也用不了這許多,這一錠金子……」

雲落實在忍不住笑,舉起袖子來掩住了口,另一隻手,將一塊小小的碎銀,放在了案上。

掌柜的笑道:「這也還多,小姐是否也選一塊料子?」

雲落搖頭,道:「餘下的錢,就與掌柜和成衣師傅澆手,我們是明早急用,須請師傅晚間辛苦。」

掌柜的忙道:「小姐放心,我們連夜趕作,決不誤事。」

這時,一位夥計走過來,在掌柜耳旁輕語兩句。掌柜的隨即深深一揖,說道:「小人眼拙,未能認出二位,既是二爺的貴客,那這銀兩,便請小姐收起!明日一早,衣服一定送到客棧。」

雲落微一擺手,笑道:「不值什麼,掌柜的請放心收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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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門外,金夕像是從海里游上了岸,臉上紅色未褪,心中還覺窘迫,向雲落連連道謝。從前在山莊里,他只知道衣服是拿起來就穿的,卻不知道還要這樣麻煩才能做起來。

雲落道:「這些瑣事,本應該都是女人打理,金大哥不必在意,金兄在此之前,不常在外面走動吧。」

金夕仍有些六神無主,順口就說道:「我確是第一次出門遠行,為了尋找一位親友……方才多虧雲姑娘之力,得了一匹馬,又添了衣袍,酒飯又有二爺代請,我欠的賬,且先記下吧。」

他頭腦發暈,漏說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雲落卻立刻抓住了重點,微笑着問:「金大哥所尋的親友,是一位女子罷?」

金夕只好一笑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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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落默然起來,多時無話。

兩人走過了兩條街。

街上的燈火,次第亮了起來。

上午有雨,此時空氣也還濕潤,燈光顯得晶瑩璨然。

但是夜像一張網,慢慢遮起了地上行人的眼睛,也遮起了他們的話語和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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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前後,仍有不尷不尬的人,在遠遠近近跟隨着。

兩人卻有些尷尬起來。

金夕打破了冷場,說道:「那位二爺,會是何方神聖?只看你我前後,跟蹤監視的這些人,這位『二爺』,多半是敵非友。」

雲落道:「此地除了羅星門,再無其他幫派,羅星門主事一代,共師兄弟三人,大師兄已失蹤多年,如今掌門主事,名字叫羅隱,在師門排行第二,所謂二爺,當是此人了。羅隱是本縣第一富翁,幾年前,人送外號羅半城,那時是半城,如今,差不多一城財富,都為其所有了。此時看城中景象,羅隱與羅星門,似乎不甚過份,能留與百姓甚多衣食財利,當算是良善之輩。」

金夕點頭。

雲落又道:「如今走路,也有這多人前後跟隨,雖然請吃請住,也讓人心中不喜。這些人自然攔不住金兄。明日金大哥可早些上路,免得再攪擾進來。」

金夕道:「雲姑娘與羅星門似乎不甚熟識,交手兩陣,也無意傷人,此前可有仇怨,能否方便告訴?」

雲落欲言又止,想了一想,沉默未答。

金夕再覺尷尬,道:「羅二爺說要見我們二人,我若連人未見,先行跑路,難免會被笑話罷。」

雲落勉強一笑,說道:「那明日怕是要連累金兄了。」

又走了一段路,雲落仍無甚話,不僅神情有些冷淡,身上也像有了冷意,雙手環了環肩膀。

金夕道:「有些冷了,也走了這遠,這便回去吧。今日晚間或需當心,你我房間相鄰,可輪流歇息值防,我先睡下,午夜之後你再休息。」

雲落道:「洗漱一回,就需要一些時間了,前夜總是容易過,如此後夜就偏勞金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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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回到酒樓前,小二又忙迎上,引着兩人,繞過酒樓,到了後面客店院子,院子中假山小池,抄手游廊,很是精緻幽靜。

馬兒已在槽上,料草充足。

為兩人留的客房,正是相鄰隔壁,果然寬敞整齊,被褥潔凈,用具齊全。

金夕已與雲落約好,各值半夜,他洗過手腳,便即睡下。

已經是多日沒有在床上躺過了,金夕想着臨行前,石叔叔對自己的囑付,暗暗對自己說:古怪之地,又有古怪之事,一定多警醒一些,可是不知為什麼,心中就是踏實,覺得安穩放心,這些天也是很累了,不知不覺間,竟然沉睡了過去。

等到睜開眼睛時,已不知過了多久,慌忙坐起。

兩人之前已約了敲壁為號,金夕長長短短,輕輕敲了幾聲,隨即,就聽見了那邊回應之聲。

這時,聽見街上遠遠的梆子響,打了三更。金夕不覺心中慚愧。

他不敢再躺下,坐着運功練氣,存養心神。

店中萬籟俱寂,只有遠處兩間客房中,響着起起伏伏的打鼾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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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五更之後,有人扣開院門,與小二悄聲對答。小二輕輕走過來,有東西放到了金夕房外。

金夕收功起身,輕開房門,發現正是昨晚做的衣服送到了。並不只是一件袍子,還帶着一套齊全裡衣。想是雲落那塊銀子,確也充足。

他將衣服換上一試,都很合身得體。

過不多時,遠處雞唱一遍,金夕剛剛洗漱完,就聽見了隔壁門響,開門一看,雲落正站在門外,道:「金大哥辛苦!」

金夕忙道:「哪裡,昨晚我不知為何,一下子就死睡了過去,多睡了許久,慚愧,你沒有歇好吧。」

雲落笑道:「我向來睡眠不多,也歇得夠了。」

小二過來,告訴兩人,酒樓上早餐已經備好,二人出店上樓,剛剛吃過,有一行人走上了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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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這行人上來,酒樓的掌柜恭恭敬敬,口中輕輕尊着「二爺」、「三爺」,低眉順眼地引着路。

酒保在最後,站得老遠,哈腰垂手,頭不敢抬,大氣都不敢出。

最前的這位「二爺」,年過五旬,頭白鬍須一絲不亂,衣履的樣式雖然普通,但極為得體舒適。面容慈善,帶着笑意。態度和藹,觀之可親,身上也沒有兵刃。

緊隨的「三爺」身材高大,闊面虯髯,肌肉賁張,衣飾華貴,腰間懸着一把刀,刀鞘刀柄竟為黃金鑄就,每走一步,樓上地板微微震顫。

還有四位隨侍弟子,其中一人,正是金雲二人林中見過的韓風,此時完全沒有驕傲之氣,也在後面恭敬侍立。

雲落對金夕輕聲道:「白吃白住了一晚,終於來算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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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輕輕一聲痰嗽,抱拳輕聲道:「小哥小妹,二位請了!」

雲落指甲輕輕彈着杯子,眼望窗外,猶似未聞。

金夕只好站起身來,抱拳說道:「前輩請了!」

老人微微笑着,道:「在下羅星門羅隱,現今暫代師兄掌門。此位是我三師弟。昨日兩位尊客遠來,門下子弟不知天高地厚,多有得罪,我和師弟在此謝罪,多請海涵。」

金夕道:「不敢!前輩大名,如雷貫耳。今日有幸一見,丰采猶勝耳聞。」

羅隱微微一笑,已經看出來金夕敷衍塞責,說了一通場面話,其實不是正主。

他再不看金夕,看向雲落,說道:「我羅星門小門小派,這些年來,不問江湖是非,暫居此地,龜縮一隅。兩位貴客如今上得門來,不知是否有所誤會,或有何見教,如今可否明言?」

話說到這裡,金夕已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雲落也不起身,輕輕開口,完全沒把這行人放在眼裡,像家中主人吩咐下人一般,竟提着名字,說道:「羅隱,我便是為你羅星門而來。我與羅星門也無誤會,只想讓你明早日出之前,羅星門上下,全數離開此地。房宅土地,街上門面,你無法帶走,金銀錢財,許你儘力搬運。」

對方本來禮數周全,小心待客,雲落卻開口就無禮之極,不留任何迴旋餘地。

這話一出口,羅隱師弟手便按上了刀柄。身後韓風和幾名弟子怒目而視,卻不敢發作。

金夕也不由心中一震。

羅隱仍不生氣,神情如一口無波古井,微微嘆息着,回憶着往事,道:「六年前,我大師兄創出了潛映陣,引禍上身,遭人追殺,至今下落不明。這裡就是大師兄最後露面之處,我們全門派追尋到此,留了下來。就在此地,一面營生,一面打探消息。匹夫懷璧,大師兄遭人追殺,這個道理我懂,卻不知姑娘今日到來,與我等為難,公然放對,是看中了我們這幾年,積攢起來的微薄家當,地盤買賣,還是嫌我們羅星門礙事擋路?」

羅隱的話說到這裡,金夕想起了一事,一個人的樣子驀地出現在了他頭腦中。

羅隱微微昂起了頭,接著說道:「我羅星門雖然門派弱小,但是向來上下一心,都非貪生怕死之輩,姑娘雖然身份非同尋常,但我羅星門還不至於聽了這一句話,就嚇到捲鋪蓋走人。羅某人沒有大師兄的天資,但是這六年來,也摸索出了一套陣法,名為同人。如今,我們可相約一戰,若兩位破了我陣,即便姑娘不趕我走,我也再無臉面,還留在此地。」

雲落嘆了口氣,說道:「也好。」。

羅隱接着道:「若羅星門僥倖取勝,也決不會為難姑娘,只想留姑娘在羅星門中,住上一年,保得我們這一年無事就可!」

雲落道:「好,就依你這話。」

羅隱直視雲落,道:「我們君子之戰,且不要在城中動手,傷擾百姓,驚動官府。城西三十里,官道之南,有一處葫蘆峪。小老兒今夜初更,秉燭相候!」

說罷,再不看兩人一眼,轉身就走。一行人緊跟着,魚貫而去。

金夕一時間,微微發怔,也沒有坐下。

雲落又望向窗外,手緊緊握着杯子,微微苦笑,言語惴惴,試探着道:「金大哥,知道我惹的麻煩多大了罷,如今,你可還願意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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