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音渾身緊繃的如同一根琴弦，連同呼吸都滯住。
紀南澤看着眼前相隔不過幾厘米的臉，唇線微抿。
「天冷，你不能着涼。」
他雙手穿過江音兩側，將落在床上的外套提起披在她身上。
江音一愣，似曾相識的暖意好像回到了全身。
她眼眶漸酸，喉嚨也像堵了塊棉花似的擠得慌。
或許是急於擺脫紀南澤帶來的情緒干擾，江音胡亂找着話題：「十五年前我住院，小叔也跟我說這句話。」
聞言，紀南澤動作一頓。
他慢慢退開，面色複雜：「那麼久的事你還記得。」
江音嘴角微動，她怎麼可能忘記，關於紀南澤的每件事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那時候你每天放學都會來看我，坐在病床邊給我讀書。」她笑了笑，思緒似乎已經回到了那個年紀，「你說你長大要做律師。」
紀南澤眼神恍惚了瞬，記憶好像也跟着被帶走。
那時候的江音又小又單純，明明是紀母傷害了她，卻漾着天真的笑容說是自己摔的。
他蹙眉，心中湧上股澀意：「對不起。」
這一聲為紀母道歉，也為他自己。
江音眸光微征，目光中閃過抹驚訝。
在她的印象中，紀南澤從沒說過這三個字。
但這輕飄飄的道歉也並不能撫平江音心中的傷痛，反而增添了絲惆悵。
她摩挲着衣角，瓮聲道：「也許你說的對，我一直都把自己當孩子，對你太任性，這一次也是我的教訓。」
看着她氐惆的模樣，紀南澤更覺心被一揪。
這回的打擊對江音來說太大，她從前那份無賴的張揚徹底被磨掉，只剩下了悲涼和無奈。
紀南澤想說點什麼，卻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合適的字眼。
望着眼前那雙深邃的墨眸，江音深吸了口氣：「等我好了，先去看看奶奶，然後到處走走。」
她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雖然我沒錢，但還是想出去看看。」
二十四年來，她從沒離開過桐城，而江父和陳慧總會帶着江雪去旅遊。
紀南澤微垂眼帘，視線落在江音纖瘦的指尖：「一個人去？」
江音沉默，淚意卻湧上了眼眶。
她慌忙低下頭，放輕了聲音：「嗯，等小叔結婚後吧。」
紀南澤眉目越擰越緊，他凝視着江音微顫的雙肩，緩緩抬起了手。
可理智卻生生打斷他的動作，讓他攥緊了拳僵硬收回。
良久，紀南澤起身，小心斂着語氣中的不舍：「好好休息。」
聽着匆忙的腳步聲遠去，淚水「噠噠噠」的滴落在潔白的被面。
江音抬起蒼白的臉，遙望着窗外霧蒙蒙的遠方：「小叔……」
或許未來的某一天，她會死在一個不為人知的角落。
至少在那之前，請讓她知道她曾愛過的人過得很好……
醫生辦公室。
何思辰看着一進來就悶坐在角落的紀南澤，猶豫了半天才問：「和江音吵架了？」
紀南澤沒說話，輕輕抹了把臉，眼眶的酸澀絲毫未減。
「你哭了？」何思辰一臉發現新大陸的表情。
紀南澤瞪了他一眼，卻沒有反駁：「心裏難受。」
「你還能難受？」何思辰撇了撇嘴，「我還以為你沒心呢。」
紀南澤看着桌上的病歷資料，想起江音的臉。
「我……怕她死。」

第四十四章

何思辰愣住，他頭一次從紀南澤嘴裏聽見「怕」這個字。
他也收起了打趣的心思：「只要手術沒什麼意外，她能活下去。」
他停頓了瞬，接著說：「至少……十年沒問題。」
這話就像只大手攥住了紀南澤的心，收縮的痛楚開始在胸口蔓延。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會突然這麼害怕江音的死亡。
「我可能真的瘋了吧。」紀南澤自嘲一笑。
親手把她送進監牢，後來又忍不住去回憶，現在甚至開始畏懼，他真的是個瘋子。
何思辰拍了拍他的肩：「凡是往好處想，至少江音現在還願意見你，換做我，恨得能把你骨灰揚了。」
紀南澤丟給他一個嫌棄的眼神，站起身：「爸還在樓下等我，先走了。」
「我今晚不值班，去小酌幾杯啊？」
他沒有理會何思辰的提議，自顧離開。
剛下住院樓，紀南澤便看見方穎下車走了過來。
「南澤，阿姨在家等你和叔叔呢，快回去吧。」
面對她的溫柔，紀南澤卻沉下了臉：「方穎，我最後一次告訴你，我不會和一個我不愛的人結婚，另外你也收收心，少做一些損人不利己的事。」
聞言，方穎神情一僵：「我做什麼了？」
「你當醫院的監控是擺設？」紀南澤冷嗤。
他剛剛看過了醫院監控，發現今天方穎穿着自己給江音買的一模一樣的衣服去看了江音。
甚至在幾天前江音被送進搶救室的前十幾分鐘，她也出現了。
方穎怔在原地，還沒想好辯解，紀南澤已經越過她上了車。
車上，紀父正靠着座椅背休息。
見他回來了，便問：「跟江音說什麼了？」紀南澤系著安全帶：「沒什麼。」
他啟動車子，忍不住問：「爸，為什麼你要我和她結婚？」
紀父看着窗外沉沉嘆了口氣，沒有回答，而心裏卻說了句「因為紀家對不起她」。
當晚。
何思辰端着一碰沒開花的雛菊走進病房：「南澤晚上有事來不了，他讓我把這個送給你，說是補償給你的生日禮物。」
他把花盆放在窗台上：「好好養着，等來年春天就開花了。」
江音愣愣看着，一時不知道作何反應。
何思辰又從口袋裡拿出一部新手機：「這是我送給你的。」
其實手機也是紀南澤買的，只不過他覺得自己什麼也不送也不行，乾脆把手機一半的錢轉給了他。
而紀南澤又擔心江音知道是自己買的會不收，乾脆再次把好人的機會讓給了他。
江音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不行不行，我不能要。」
現在看來，反倒紀南澤送的禮物最樸實，她最能接受。
何思辰硬是把手機塞到她手裡：「你是南澤的侄女，就是我的侄女，還跟我客氣什麼。」
「……」
也許覺得自己話說的不對，他立馬含糊過去：「總之拿着，一個人無聊的時候看看電視玩玩遊戲。」
何思辰態度堅決，江音也只能收下：「謝謝。」
她平靜的目光落在窗檯的雛菊上，若有所思。
突然，新手機響了起來。
江音低頭看去，來電顯示的備註讓她一怔。
「方穎？」

第四十五章

沒等江音反應，何思辰尷尬地把手機拿過去掛斷了電話：「我放錯電話卡了。」
說著，他拿出自己的手機，把兩個手機的電話卡調換。
江音想起那天方穎來找自己說的話，她不知道對方有什麼目的。
但不可否認的是自己心裏的不甘被方穎挑了起來，加上紀母嘴裏「殺人犯」的字眼，讓她無法再默不作聲背着罪名。
一個月後。
關於江音故意傷人案二審正式開庭，而紀南澤接手的繼承案恰好也在這天開庭。
醫院。
換好手術服的江音躺在病床上，李琳來說唐醫生已經去手術室了，何思辰點點頭：「好，我馬上過去。」
可邁開腿，就被江音叫住：「醫生。」
他轉過身，目露惑色：「怎麼了？」
江音沉默，微紅的雙眼怔怔望着天花板。
而她的反應讓何思辰以為她在害怕，他便安慰道：「放心，睡一覺起來就好了。」
「醫生，我想拜託你一件事。」江音望向他，聲音沙啞，「這件事，你不要告訴任何人……」
陽光灑落在皚皚白雪上，閃着晶瑩光輝。
隨着法官的法槌落音，繼承案以紀南澤方的勝利結束。
和當事人交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