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在何許？揮手上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只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按理說，東坡的詞是不應該出現在大唐的，但《長生殿》的最後一折既然唱了，那便不算犯忌。何況踏上趙執信扮演的楊通幽幻化出的仙橋，玄燁也想不出比《水調歌頭》更合適的唱詞形容自己的心情，幾乎是脫口而出。

行至仙橋盡頭，桂香撲鼻。只見雲霧縹緲間，亭台樓台影葉芷萌厲行淵影綽綽。玄燁藉著清暉銀光，抬頭可見「廣寒清虛之府」幾個燙金大字，便知此處是傳說中的廣寒宮了。

玄燁正欲同曹寅一同進入，忽見一群身着素衣，手持掌扇的仙娥魚貫而出，旋即便聽聞一中年女子問道：「是誰在那裡？」

熟悉劇情的玄燁早已對來者的身份瞭然於胸，當即畢恭畢敬作揖：「大唐天寶皇帝李隆基，參見月主嫦娥娘娘。」

「一別廿八載，皇帝一切安好？」

驚詫於嫦娥仙子的問話，玄燁緩緩抬頭——面前是一雙和自己，和佟玉幻幾乎一模一樣的鳳眼，一雙佟氏女子特有的眸子。

「額……額涅？！」玄燁一時將自己「大唐天寶皇帝」的身份完全拋到腦後，如孩童般撲到「嫦娥」懷中：「孩兒是玄燁啊！」

「咳咳……天寶皇帝，您……您誤會了。」嫦娥仙子猛然想起自己還在《長生殿》的故事裏，往後退了兩步：「我是說……廿八年前您也曾夢遊廣寒宮，我們見過的。」

「萬歲爺，這是夢境，萬萬不可被幻象所迷啊！」曹寅扶住玄燁，小聲勸慰：「或許是您過於思念佟太后的緣故，這裡的嫦娥仙子才長得與她老人家神似呢？」

玄燁點點頭，漸漸恢復平靜，紅着臉向嫦娥仙子賠不是：「晚生冒昧，還請嫦娥娘娘原諒晚生思母心切。」

「您母后在天有靈，見您如此懷念她，定然欣慰。」儘管嫦娥仙子心底隱藏的佟氏早已被玄燁喚醒，但她不能破壞這個故事，只得含淚笑道：「倘若她見到您與蓬萊仙子重逢，結永世之好，想必會更加高興的。」

「玉幻……玉環……她在哪兒？」

此時此刻，玄燁已經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唐明皇還是康熙皇帝，也分不清自己要尋找的人究竟是楊玉環，還是佟玉幻了。

嫦娥仙子指了指一片光明處，只見一仙氣飄渺的女子由幻入真，由虛入實，一點點在玄燁的眼前清晰起來。

玄燁觸摸着她的臉頰，感到熱淚划過他的指尖：「是你……真的是你……」

「舊詩詠盡難回首，新月生來枉照空，這是誰說的？」玉幻燦然一笑，靠在玄燁的胸口：「每一次的月圓都有意義，您瞧……咱們這不就在月宮中團聚了么？」

「朕現在明白了。」玄燁輕輕吻了吻玉幻的額頭，貪戀地聞着她發梢的梨花香氣：「只有我們彼此心有靈犀的時候，彼此都捧出一顆真心的時候，才會感天動地，有相見的契機。」

「這一次……除了我們彼此的真心，還要感謝一個人。」

玄燁笑道：「朕知道，洪昇么！」

見玉幻向自己使了個眼色，曹寅立刻心領神會搭腔：「萬歲爺您聖明！既然洪昇和《長生殿》此次立了大功，不如……您就把這好故事解禁了罷！」

玄燁伸手敲了兩下曹寅的腦袋，沒好氣道：「你呀，成天就知道拿着一幅《楝亭圖》到處求題詞，交朋友。朕若解禁了《長生殿》，你怕不是要以此邀功，向洪昇求題詞罷？」

曹寅聞言連連擺手：「那可萬萬沒有！臣是真心喜歡《長生殿》這個傳奇！至於讓洪昇題《楝亭圖》嘛……」

「只怕洪昇還不夠格罷？」玉幻忙接過話頭，又向玄燁嬌嗔道：「您就別拿『高力士』取笑了，准了曹寅之請才是正經！」

玄燁剛想點頭，忽然又收起笑容，握着玉幻的手一本正經道：「朕知道《長生殿》是好戲，可是一幫有功名的人在你屍骨未寒的時候演這一出，既不尊重你，又諷刺了朕，禁演是對他們喪期聚眾演戲行為的懲罰，不是對《長生殿》的懲罰。以後除非朕想看，否則誰也不許演！」

曹寅敢怒不敢言，只好衝著玉幻作唇語：「這不就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么？」

玉幻很清楚玄燁的脾氣，知道眼下光靠嘴皮子勸說多半是不中用了，只輕輕撫摸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