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簫】》[【無名簫】] - 第5章 如此師徒
上官琦心中雖是被他危言所動,但卻不願開口求恕,但又念念難忘那怪老人警告之言,每日子、午、卯、西四個時辰之中,傷勢發作一次,而且一次比一次利害,暗自忖道:「如我傷勢真如他所言一般,一日夜功夫之中,發作四次之多,這個罪可是難憑血肉之軀強自忍受,看來我眼下只有一條死路可循。」
想到一死可解這身受痛苦時,心中安穩了不少,淡然一笑,道:「老前輩大可不必為此抱疚,晚輩早已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當我拒絕老前輩相授武功時,已想到此等舉動,難以獲致老前輩的諒解……」
他微微一頓,臉上泛現出一個凄涼的微笑,接道:「晚輩心感老前輩相教忍受痛苦之法,願把心中一點拙見,坦誠相告。老前輩身有殘缺,難以仗劍江湖,覓尋仇蹤,想藉授人武功之情,使人代你洗雪心中之恨,並非什麼為難之事。據晚輩所知,武林中人,大都嗜武如狂,老前輩再耐心等待上一年半載,借那婉轉人化的蕭聲,召來幾位武林人物,決非難事。像晚輩這等愚昧之人,只怕世間少之又少,老前輩只要提出以絕世武功相授,莫說只讓他殺上二十八人,就是要他再多殺個三五十人,他們也不會推辭……」
怪老人冷笑一聲,接道:「老夫這一把年紀了,難道連此等之事,也要你來說不成!」
上官琦忽然睜開雙目,正容說道:「晚輩之言,句句出自肺腑,老前輩不要多心才好。」
怪老人微微一嘆,道:「唉!事情如果似你所說的那般簡單,老夫也不致在這閣樓之中,苦守十幾年了……」他緩緩抬起頭來,把目光投向雲天遠處,黯然接道:「要知非常的手法,大成的武功,並非是人人都可以學得。師承固然重要,但稟賦更屬難求。老夫要援人的武功,都非平常之學,自非平常之人所能領悟。十幾年來,老夫日日憑窗獨坐,閱人何止千百,但我這十幾年中所見之人,只有你可以承繼我的衣缽,但你卻不願認我作師,學我武功。」他說到傷心之處,忍不住涌下來兩滴老淚。
上官琦嘆道:「晚輩並非不願學老前輩的武功,實因我早已有了師父,自不便再拜在老前輩的門下。」
怪老人道:「一個人生平之中多拜幾個師父,也是極為平常之事,這有什麼為難?」
上官琦道:「一身兼數家之長,同時拜認幾個師父,武林中雖非罕見,但總該事先稟明啟蒙師長,獲允之後,才可重拜新師,此乃師倫大道,晚輩豈敢稍有擅越?」
怪老人道:「要授你武功,不過是見你資質過人,世難求得,並非存奪人弟子之心。拜師不拜,都是些無關緊要之事。此等繁文縟節,老夫素不喜愛,免了最好。」
上官琦道:「老前輩雖無堅持我拜師之心,但卻有挾恩求報之意。你傳授了我世無其匹的武功,卻要憑仗這些武功去為你追殺仇人。」
他微微一頓之後,接道:「如果老前輩的仇人,都是不法盜匪、綠林巨凶,晚輩殺之心安理得;如是大忠大孝的正人君子,晚輩屆時定感十分為難。既不能毀棄承諾,有負老前輩傳授武功之恩,又不能盲目殺戮好人,想來想去,還是不學老前輩的武功最好。」
怪老人冷笑一聲道:「但眼下我已點傷你全身四大經脈,一十二處要穴,你如不答應學我武功之事,此後歲月即將永留這閣樓之上。除了每日熬受四次傷勢發作之苦以外,還要受盡我的譏諷羞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要拖延上三月時間,你受傷的經脈即將開始硬化,那時你縱然心中後悔,但已無法可想了。據老夫所知,縱然是一代神醫國手,也無能把人體逐漸硬化的經脈復元。現在,你還有足夠的時間,先熬受三天試試,看老夫之言,是真是假?三日內你若能回心轉意,一言相求,老夫當不惜消耗真力,打通你受傷經脈。如若你還要這般傲硬,那就把你最寶貴青春耗在閣樓之上,陪老夫一輩子吧!」
上官琦冷然答道:「我不必用三天時間去想,現下就可以肯定地答覆你:我永不後悔!」臉色神情之間,一副大義凜然之態,當真是豪氣干雲,視死如歸。
怪老人和他相互凝視了一陣,忽然閉上雙目,喃喃自語道:「好倔強的娃兒。」
閣樓上恢復了一片死寂,靠窗處擺放的幾盆盛開桂花,散發出濃郁的幽香,但這撩人綺念的桂子清香,和這陰森可怖的環境,很不調和。
上官琦努力使自己忘去一切,使心情清明平靜,不知何時,已沉沉睡熟過去。
當他醒來的時候,已是日升三竿時分,陽光透窗而入,照入下閣樓中。
怪老人懷抱着一隻黑漆木箱,憑窗而坐,抬頭望着無際藍天,背影中流現出無比的寂寞。
上官琦暗自嘆息一聲,忖道:「像他這般枯守這閣樓之中,一過十幾年的歲月,寸步難離……」
突然心中一動,腦際中閃過一個念頭,暗暗忖道:「以他這般武功之人,縱然失去了雙腿,也難把他困居這閣樓之中,不知何故,他竟十幾年不肯離開?……這荒涼的古剎中,人跡罕至,藏經樓下那壇壇骨灰,又是何人寄放?……這些年來,他又食用什麼?」
這種種疑問-一從腦際閃過,使他對眼下怪老人,有了更多的迷惑。
忽覺一陣氣血涌塞,經脈暴脹,心知又到傷勢發作時辰,趕忙屏絕雜念,平伸雙臂,使身體重心,分配在全身各處,躺得異常舒適,準備迎接氣血閉塞、經脈暴脹的痛苦。
但覺平日暢通全身各條經脈的行血,此刻突然像被人在幾處經脈要位上分隔起來,氣血難以通行,壅積在幾處要穴經脈之處,筋脈暴脹欲裂,全身痛楚無比。
但見他頭上汗水,有如水澆一般,滾滾而下,但卻咬牙苦撐,不肯發出一句**之聲。
那怪老人靜靜地坐在一側,圓睜雙目,一瞬不瞬地凝注着他,臉上神情十分奇怪,也不知他在想的什麼心事。
上官琦望了那老人一眼,別過頭去。
他性情剛直,寧斷不曲,不願讓那老人瞧到他痛苦神色。
怪老人冷笑一聲,說道:「現下你傷勢不過剛剛發作,待那積血漸消,全身經脈經過一陣暴脹之後,復變收縮,那時脈道之中行血蠕動,有如千百條毒蛇,爬行於全身經脈之中,麻疼癢酸,萬苦齊作。別說你這般年輕之人,就是老夫這般身歷慘變之人,也難有忍受那等痛苦的定力……」
他微微一頓後,又道:「眼下只有一個辦法可以解救於你身歷的疾苦……」話至此處,倏然住口不言。沉默了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才繼續說道:「那就是在你積血漸消之時,點了你三大暈穴。」
他原想自己停口不言之時,上官琦定然會追問解救之法。哪知事情大出意外,上官琦竟似未曾聽得一般,毫無半點反應,只好又自行按說下去。
上官琦強忍着無比痛楚,回頭一笑,說道:「老前輩盛情,晚輩心領了……」
怪老人怔了一怔,道:「什麼?麻疼癢酸之苦,實非人所能受。孩子,你就是鋼筋鐵骨,也一樣忍受不了。」
上官琦淡淡一笑,道:「晚輩如果真難以熬受之時,自會了斷自己,老前輩不必多費心了。」
怪老人冷哼一聲,罵道:「老夫生平之中,還未遇上過像你這般不知好歹之人,屆時你忍受不了之時,可別向我求救。」
上官琦微微一笑,閉上雙目。
但覺那涌行在幾處脈穴之處的積血,漸漸消去,暴脹欲裂的經脈,為之一松,無比的痛苦,突然消解,精神隨之一暢。
但他心中知道那老人決非相欺之言,這剎那的舒適之後,緊接着將是更難熬受的痛苦,借這輕適的瞬間,用出了所有的氣力,疾向一側翻滾過去。
要知人體氣血的運行,本有一定的常規,脈道被傷,氣血壅塞,久攻不通之後,積血就漸返原位。
上官琦雖然嘗試了經脈暴脹欲裂之苦,但他覺出時間並不長久,只要咬牙苦忍,或能撐得過去,萬一忍受不了時,再想自盡之法。但他又不願讓那怪老人瞧到他強自忍受痛苦之狀,是以借身體舒適的剎那間,翻滾到閣樓一角。
怪老人似是已對上官琦完全絕望,連轉臉望他一眼也不願瞧,打開身邊黑色箱子,滴滴熱淚,滾落箱中。
上官琦卻注意那老人的一舉一動,瞧他打開黑色箱子,熱淚就奪眶而出,心中大感奇怪,暗道:「那黑色箱子之中,也不知放的什麼?怎的能使這冷若冰霜的老人,一瞧之下,就熱淚滾滾?」
未容他心念轉完,突覺胸中傷處一陣麻疼,緊接着各處傷穴一齊發作,麻疼大作,經脈之中,若有物蠕蠕而動,而且愈來愈凶,有如千百條毒蛇,爬行在體內一般,癢疼交作,酸麻難忍,果然是痛苦無比。
上官琦咬緊了牙關,強忍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不肯出一句**之聲。
但這等非人所能承受的痛苦,縱是鋼筋鐵骨之人,也難以忍受得了,只覺全身汗水,泉涌而出,整個的軀體,似被萬蛇啃噬一般,終於發出了**之聲。
怪老人回頭瞧了上官琦一眼,緩緩合上黑色箱蓋,仰臉一聲長笑。
笑聲凄厲刺耳,直似碧霄鶴唳,悲壯中混入無比的痛苦,震得壁間積塵紛紛落下,屋瓦格格作響。
直待那凄厲的長笑之聲停息之後,才望着上官琦冷冷說道:「我道你真是銅鑄鐵打之人,原來也承受不了。」
上官琦傷勢發作正凶,全身痛楚難耐,根本就無法聽清楚怪老人說些什麼,只見他嘴唇一張一合地啟動。
忽見他左手一拍地板,縱身躍了過來,右手揮動,連點了上官琦四處暈穴。
上官琦暈穴被點,立時昏了過去,**之聲亦隨着停了下來。
他無法再看到那怪老人做些什麼,當他醒來之時,天色又已人夜。
睜眼望去,只見那怪老人靜靜地坐在身側,雙目圓睜,神光如電,凝注在自己臉上。
他緩緩舉手,輕按在胸口之上,對那萬蛇穿過經脈的痛苦,似是猶有餘悸,獃獃地瞧着那怪老人的冷冰冰的臉色,說道:「咱們無怨無仇,你這般折磨我,不知對你有什麼好處?」
怪老人冷漠的臉色,突然泛起了一絲笑意,道:「只要你答應我學我武功,替我殺兩個仇人,我就打通你受傷經脈。」
上官倚搖搖頭,轉過身去,答道:「我一日夜中,有大部時間不受被傷經脈困擾之苦,你縱然防範嚴密,但也無法每時每刻都監視着我。」
忽聽那怪老人低聲求道:「我已是年近古稀之人,不知哪一天就要死去。如若不能把我這一身武功傳授於人,死了實在可惜!」
上官琦道:「世上盡多才質俱佳之人,求之不難,你又何苦一定找我?」
怪老人怒道:「我非要傳你不可!」
上官琦道:「要我學會你武功之後替你殺人,晚輩決然不幹。」
怪老人黯然一嘆:「老夫生平之中從未開口求過別人,今日破例求你一次。」
上官琦道:「老前輩有什麼事求我呢?」
怪老人道:「我求你答應我,學我武功;認我作師與否,都不要緊,只答應替我殺上一個人,就可以了。」
上官琦看他臉上神情凄然,心中大是不忍,暗道:「世間那有求人學藝的師父,這老人這般相求於我,不知是何用心?難道真如他所言,一個練習上乘武功之人的資質,極難遇得,而我又確有了這等修習上乘武功之人的資質不成?」
他沉吟了一陣,說道:「難道老前輩的武功,除了晚輩之外,當真就不容易找得繼承你衣缽之人么?」
怪老人又是一聲嘆息,道:「像你這般資質之人,找來雖是不易,但也並非難尋得……」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不過,資質之外,更難求得的,是俠義之心。像你這般資才,又具俠義之心的,那就絕無僅有了。唉!要知一個資質過人、聰明絕倫的人,如若沒有俠義之心,武功愈是高強,為害世間愈大,老夫曾經親睹其人,而且親身經受慘痛……」話至此處,倏而住口,點點熱淚,滾了下來。
上官琦道:「老前輩要我殺害之人,可就是殘害老前輩的正凶么?」
怪老人道:「此中經歷,老夫不願親口對人說出。但我可以告訴你的,他決不是一個好人。」
上官琦道:「不知老前輩可否把那人姓名,告訴於我?」
怪老人搖搖頭,道:「不行。」
上官琦道:「晚輩如若答應下來,決不會背棄諾言,那時老前輩傳了我的武功,挾恩告訴我仇人姓名,與其那時叫晚輩左右為難,還不如我現在死去的好。」
他看那怪老人武功絕倫,心想他的仇人定然是極負盛名之人,決非一般武林人物。這一答應下來,不但責任艱巨,而且又想對方是武林中正大高人,那時殺既不是,不殺又覺愧對老人承諾,是以不肯答應。
怪老人突然斂容說道:「好吧!不管你肯不肯為我報仇,我也要打通你受傷的經脈,傳你武功。」
上官琦道:「晚輩不願意無緣無故受人之恩。」
怪老人舉手點了他穴道,說道:「我要傳你武功,那就非要傳你不可,還能由得你作主么?」
上官琦被他點了啞穴,口不能言,身受內傷又重,也無法和他掙扎,只好瞪着一雙眼睛,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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