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薄情》[我妻薄情] - 裁新衣

翌日一早,黃夫人攜兩個女兒來萱草堂請安。
陳老太太自從中風,便很不耐煩見她們,在床上含含糊糊地說了幾句,就合上眼睛不理人了。
程丹若翻譯:「老太太說,夫人持家辛苦,若身體不適,不必這麽早來。」
「孝敬母親是應該的。」黃夫人家教甚好,深知孝順的重要性。當下便接過丫頭多喜端來的葯碗,親試湯藥,服侍陳老太太吃下。
陳老太太意思意思,喝了兩口,便問:「孝哥兒?」
「昨兒收到他的信,道是下月考核,這月便不回來了。」黃夫人回答。
陳老太太點頭,擺擺手。
「表嬸,還是我來吧。」程丹若接過湯藥,慢慢餵給老太太。
黃夫人含笑應允,坐下匯報家中事務:「快到上巳節了,我想着給柔娘和婉娘做兩身新衣裳。雖然老爺清廉,也不能叫人小瞧了陳家。」
陳老太太看着如花美貌的兩個孫女,微微點頭,不甚清楚地交代:「及笄,你要上心……說人家。」
話還未說完,兩個姑娘便紅著臉道:「孫女還想再陪老太太和太太兩年。」
這是應有之義,婆媳倆笑了笑,揮手示意她們下去。
陳柔娘和陳婉娘對視一眼,羞答答地避到了旁邊的屋裏。
程丹若沒動,耐心喂葯。
陳老太太看了她一眼,說:「丹娘……」的親事。
「老太太放心,柔娘和婉娘做幾身,丹娘也做幾身,我呀,是把她當親生女兒看待的。」黃夫人一臉誠懇。
程丹若不由彎起唇角,連忙福身道謝:「多謝表嬸疼我。」
黃夫人拍拍她的手,又道:「前些日子去露香園,顧太太送了我些藕粉,一會兒送來予母親嚐嚐。若是吃得好,我便託人多弄些來。」
「你有心了。」陳老太太緊繃的面孔終於放鬆。
黃夫人忙道:「孝敬母親是應該的。」
婆媳倆其樂融融,程丹若心裏卻好一陣嘆息。
誰能想到,回到古代後,連藕粉都成了稀有物。
露香園是上海名園之一,其主人是名士顧儒的後人。顧家是本地大族,族中亦有人為官,而顧太太便是族長的長媳,與黃夫人關係十分融洽。
當然,不融洽也難。
古代皇權不下鄉,外放做官的又都是外地人,得和本地豪族打好關係,仕途方能順暢。
說回藕粉,此時的藕粉是露香園名產,外面都沒得賣。而在另一個時空,要到清朝才能用錢買到,價值高達每斤紋銀一兩五六錢。
然而,本朝非明非清,曰之夏,繼承了元朝的江山。
正好從五行上來說,夏屬火,也和朱明對應。不過,此顧氏已非彼顧氏,露香園亦不是那個露香園了。
也許,只有藕粉是一樣的。
陳老太太和黃夫人演完家庭和睦的戲碼,今日的請安方算結束。
程丹若送黃夫人出去。
黃夫人和聲和氣:「上巳節快到了,你也別總悶在家裏,同我們一道出去逛逛才好。」
「多謝表嬸惦記。」程丹若道謝。身在古代,一年到頭能出門的日子不多,黃夫人沒有拿捏,就是恩情。
「你是個好孩子,放心。」黃夫人笑着說,像是暗示了什麽,又什麽都沒說。
程丹若垂首未語。
下午,綉娘便來量體裁衣了。
江南紡織業發達,除了聞名天下的顧綉(露香園顧氏的兒媳所創),但凡敢做衣服的店鋪,必有技藝出眾的綉娘。
春日說熱不熱,說冷不冷,正是穿綾羅的好時候。
時下正流行十幅裙,「腰間細褶數十,行動如水紋,不無美秀」,花紋則以大小團花、飛雀、山水景為主。
據說,京中流行濃艷之色,錦緞中夾雜金銀絲線,光華燦爛。黃夫人曾提到過一種毛錦,是將雀毛織入緞內,華麗非常,讓程丹若想起了賈寶玉的雀金裘。
價格也很感人,每匹十二尺,值銀五十餘兩。
什麽概念呢?如今年景不錯,白米每斗價錢一百二十文,值銀一錢,平民百姓猶且覺得貴。
十錢等於一兩,五十兩就是五百餘斗米。
一斗米約十八斤。
現代米價賤,三塊錢一斤算好了,一匹布就是兩萬七。更不要說古代很多人根吃不上大米,論價值還得往上翻。
這恐怕也只有國公府的少爺才穿得起。
江南一帶則偏好淡雅,綾羅以山水刺繡為主,對布料的工藝相對要求不高。然而即便如此,今天兩位陳姑娘做裏外兩身衣裳,用的也不是極好的料子,也要花掉二、三十兩銀子。
陳老爺一個月的俸祿是二十四石米,十斗為一石,所以按照米價,折銀二十四兩銀子。
雖然官員並不靠俸祿吃飯,但程丹若算完這一筆賬,實在沒臉也做一身這麽貴的衣服。
相較而言,棉布更合適。
上海的標布是出了名的,此時的松江府亦然,且價格十分友好,最好的棉布每匹才二錢左右。裏外做一身簇新的,加上人工費,大概在三錢銀子上下。
全天然的純棉布,還有啥不滿足的。
黃夫人口中說什麽「你這孩子也太見外了」,卻沒有絲毫讓她改換的意思,只給了她一支珠花簪子作為補(獎)償(賞)。
夜裏,程丹若在一小釜中煮紗布,順便拈了線,盲打各種外科結。這是她穿越過來就沒放下的基本功,一分鍾輕輕鬆鬆一百個,且絕對平整牢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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