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過之處》[刷過之處] - 刷過之處第1章 一段話題的展開在線免費閱讀

你好,我叫阿冼。至於全名是什麼就不必說了,說了你也記不住,反正身邊人都這麼叫我。我今年二十……二十九歲,對,上個月剛過完的生日,和幾個同樣未婚的好哥們——瞧我這腦子。不過好像我一直以來記性都不是太好。(我用了「不是太好」來形容,說明是大致傾向於「好」的範疇,並不「糟糕」,所以也還能湊合著用。)

記得念中學的時候,課本上一段歷史的節點、一個數學的公式或者生物學上一個概念的定義,我往往看過後掉頭就忘了,着實令我苦惱了一段時間。和幾個同學談起這事,他們說他們也記不住,考完試也忘了,然後我就以「大家都這樣」給自己暗示,也就好受點了。但是後續在閱讀一些歷史、哲學、文學等書籍中應該需要記住的內容時,也就是所說的某些「常識」,我也老是記不住。他們(記得住的人)和我說:「你要記筆記,對於自己的思考感悟要寫下來,你還要嘗試着『輸出』,去對別人談論或者整理成文字內容發出去。」我按照做了,反覆地做,還不止一遍地去複習、去「溫故」,可沒有多久,又通通忘掉了。甚至讀過的一些「相對輕鬆」的小說,即使當時閱讀時還算「專註」,感情也有所共鳴,有時還是強烈的共鳴,可也是沒過多久便忘掉了,書中人物的名字一個都想不起來,背景時代、情節發展也是無甚印象,連當時引起強烈情感共鳴的地方也如一縷青煙飄散空中,無處尋跡了……

哦,還有,對一些親戚長輩的稱呼,我老是混淆。為此還鬧過一段烏龍,情節就不說了,反正結果就是被「眾目睽睽之下」駁斥了一頓。搞得我後來走在路上見到長輩都有了陰影,大老遠就得在心裏默念稱謂,不確定的就用上排除法和遊樂園門前「搖搖車」播放的「爸爸的爸爸叫什麼……」的推演法。

我感覺自己也不夠「成熟」,夠不上這個年紀該有的所作所為,狀態還是停留在二十歲出頭,甚至十七八歲。沒有穩定的工作;沒有一輛他們稱之為「代步」卻價值不菲的車;房子倒是有一小套,不過不是我自己買的,我是說不是自己親手一筆一筆攢錢買的;當然最「首當其衝」的是,還沒有娶老婆,還沒有「成家」。其實這個問題(請允許我用「問題」這兩個字)讓我好幾年前就成了眾矢之的了,熱心的長輩起先是詢問我,然後緊鑼密鼓地「籌備我」,到後來變成了過於誇大的指責我。不過這些都不過爾爾,畢竟只是偶爾見面時或者登門做客時才會提及,主要還是我父母,特別是我媽!三句不離此,平日說什麼事情,說著說著就轉到這個話題上來了,每次我都得強行轉移話題或者藉機開溜。我有一天下午下班回來,進家門一抬頭就愣住了:客廳坐了兩個女孩。這時我媽剛好從廚房出來,說:「回來了!這就是我兒子!」後面這句是對那兩個女孩說的。我對她們堆出個勉強的笑容,然後一把拉着我媽回到廚房裡的角落。

「這是什麼情況?」我明知故問。

「噢!我在小區門口看見的,她們就在這附近上班,我就讓她們上來坐坐,說介紹我兒子給她們認識認識。」她蠻自豪地說道。

「這……媽!你這不是開玩笑嘛!哪裡有路上看見個不認識的女孩就拉到家裡來的?」我一時有點生氣,語氣不免急促起來。

「你自己不去找,只好我幫你找了。我看人家貌相也還不錯的,你去和……」

「我都和你說過了!嘖,你自己去和她們聊吧!我出去一趟!」我接過話茬匆忙說道。然後不待我媽回復,一溜煙就跑出了門外,徑直往阿泉家走去,同時把手機關機了。在阿泉家吃過晚飯,待到差不多晚上12點才回來,想着她們怎麼著也該走了。

進門,客廳黑乎乎的無人,就悄聲回到房間休息了,一夜好夢。次日清晨,在客廳看到我媽,她沒說話,我也就沒說話,想着應該就這麼過去了吧!沒想到居然還有第二次!過了沒幾天,好像是個周末,加了一天班,心情本來就不太舒服,回來又看見一個女孩坐在客廳沙發上——真搞不明白我媽是從哪裡找來的,說來就來!我一時情緒上來,急於發泄,就當著客人的面和我媽吵了起來,等咆哮完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說錯話了。然後女孩走了,我媽哭了。當晚被我爸妙語連珠「問候式」訓斥了一番。此後,我媽就再也沒帶女孩子到家裡來,不過「念叨」還是間歇式地進行着,我學會了沉默,不作答、不辯解,非不得已的話就用「嗯嗯,知道了」代替而過。

自從爸媽走後,就沒人念叨我了。原來那些熱心的親戚長輩也沒再「管我」,世界彷彿寧靜了下來。有時,腦海中會回憶起那天和母親爭吵咆哮的場景,總令我倍感難受,久久不能釋懷。如果以現在的我回到那時候,我還會和母親爭吵嗎?我還會在陌生女孩面前「羞於見人」嗎?如果,哪有那麼多如果,記得母親說過:「世界上沒有『如果』」。

如今,過去已成回憶,生活還要繼續,依舊苟活於世,沉浮人海。

「喂,在家沒?」來電話的是阿泉。

「在。」

「在幹嘛?」

「沒幹嘛,待着。」我正滿懷心緒,嘆了口氣,無力地應和着。

「那晚上過來喝酒吧!」

「喝,酒,嗯,都有誰?」我想了下問道。

「沒誰,就我和我哥。」

「吃什麼呢?」我再問道。

「就昨天剩的幾個菜,一個萵苣肉片,還有個芹菜豆腐乾——」他嘴裏吐出這些菜名時,我感到厭煩了起來,要不是他後面一句話有了轉機,我就直接回絕他懶得去了。

「噢,待會兒下班回來我再買條魚,刺少的那種,你把阿航也叫上。」

我覺得這點還是挺關鍵的,因為阿泉和我廚藝都很爛,而阿航之前自己開過餐館,魚讓他來做我就放心了。我們倆應該談不上「廚藝」二字,實際來講就是做菜非常之一般,只能勉勉強強吃得下去,甚至都不能說「湊合」——湊合是指雖然菜品並不豐富、食材並不名貴,只是日常生活的家常菜食,但做出來的味道卻並不差,一般都還好吃,這麼說只是主人家的客氣謙遜之詞罷了。試想,主人家要招待你,對你說沒有什麼好菜,就是份簡單的番茄炒蛋,只能將就湊合下。你肯定覺得對方是在客套,便跟隨道:「沒有沒有,哪裡的話!想當初,要吃上雞蛋都得等到逢年過節呢!」雖然不知道是多久的當初。主人家笑呵呵地轉身進入廚房,一陣「乒鈴乓啷」的響聲後,端出來份黑糊糊的黏液狀物體,通過邊緣那幾抹紅色的番茄狀東西應該能推測這就是他所說「番茄炒蛋」,可能是出鍋時「妙筆添花」地倒入了半瓶老抽……主人家臉上懷着真誠的笑容,對你說:「湊合湊合,還請不要客氣!」這時你可能要回去查查資料,看自己是什麼時候得罪過對方了。

我看了看時間,六點差十分,推測阿泉下班買完魚回來應該是六點二十左右。我現在去找阿航(他就住我家樓下),估計要等他磨蹭個二三十分鐘,時間可能剛好,或者遲到幾分鐘。

你可能會問我,為什麼不直接打個電話,讓他提前準備準備。嗯,這確實是個「效率」的做法,不過我有兩點理由:一是,他不會接我電話。最近幾個月我打了好多個電話給他(前段時間我在外面打工沒回來),他都不接,發了信息也不回。起初我以為他只是「忙於公事」所以一時沒看見,但一次、兩次不接,三次、四次不回,我甚至一度懷疑他人間蒸發了。我回來後當面質問他是什麼意思,他表情看起來毫無波瀾,好像這完全不值得做任何回復,他說:

「我看不出有什麼好回的,你真的『有事』,自然會來找我。」說「有事」兩個字時,他故意加重了語氣。

好吧!我承認他說的是事實,我的確沒什麼「正事」找他,只不過是偶感無聊時想找個人聊聊天而已。

第二個理由是,假如他確實接了我電話,但基於上述實情,他會絕不廢話地告訴我「不想去」,然後掛掉電話。

沒辦法,朋友之間相處總會有一些承讓與妥協,誰讓我們是朋友呢!而且我也只有阿泉和阿航兩個朋友。(當然還有阿泉的哥哥,但我都是看他為長輩的。)當相處時產生的些微分歧讓自己覺得「不爽」「不公平」時,我就會提醒自己說:自己混成這副拖泥帶水的德性,還有人願意同我繼續做朋友,也該知足了。說起來,我們仨的關係還挺有趣的,一般都是阿泉主動來「維護」我(通過剛才的電話,你應該體會到了),然後我可能又去「維護」阿航,就像一股能量從A傳到B,再從B傳到C,但是到了C之後就沒了,不知是被吸收了還是消散了,反正C沒有再傳給B或者A。當然我也說了這是一般情況,也就是日常相處時如此,如果(好吧,我換個詞:每當)我和阿泉遇到什麼真正的「大事」需要幫助的話,阿航會一股腦把能量放大數倍的傳回來給我們,要錢給錢,要力出力,或許日常那些「能量」他確實默默地幫我們積蓄起來了吧!

來到阿航家門前。門鈴響了三道才聽到有人走近。我往後退了一步,以留出適當距離——他家的大門是向外開的。記得有一次我來找他,走近按了門鈴,在等待的間隙自然地低頭看了看我的鞋,發現邊緣好像有脫膠的痕迹,正欲仔細觀察,門突然猛烈而快速地打開了,而我正站在其運動軌跡的範圍內,可能還是「最佳位置」,結結實實地挨了一下。

門,緩慢而友好地打開了。

「娟姨!」開門的是阿航的母親。

「噢,是阿冼來了呀!快進來坐。」她邊讓我進屋邊說道。然後朝着客廳喊:「人按了門鈴你沒聽見嗎?也不捨得開一下。」語氣帶着點埋怨,那種習以為常下的埋怨。

我循聲望去,看見阿航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還是靠近大門的這一邊。他平靜地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轉過頭繼續看手機,沒有對我說一個字。不過,我已習慣了。

「待會兒留下來吃飯吧!我去熱菜。」娟姨往左進入廚房時對我說。

「噢,不吃了!那個,阿泉叫我們去他家吃,剛才電話里都講好了!」

「哦,這樣。」她好像有點失望的感覺。

「嗯,是的!我們都說好了,我就是來叫阿航的。改天,我改天來吃吧!」最後這句話貌似有點自作多情。

「那好吧。」

我走過去挨着阿航坐下。看着他那雞窩似的一頭巢發,握着手機雙手的指甲縫裡滿是烏黑色填充物(這我熟,我願意的話甚至能分析出那裏面是由哪幾種「主要成分」構成的),從衣領部位散發出一種混合了汗液和某種酸腥的氣味,我害怕自己經不住此等芳香的誘惑,便稍微往左邊挪了挪。

「走,阿泉買了條魚,讓你去露兩手。」我以邀請的語氣對他說。

「自己不會做嗎。」他頭也不抬地回道。他說話的語氣都不像是在問你,這裏面帶着陳述,帶着一絲不耐煩,還有一點點的不屑——我能感覺到——所以我使用了句號而不是問號。聽他這麼一說,我估計他百分之七十的可能不會去了,所以接下來的一句話我必須「直擊痛點」,扭轉形式,即使不得不編點兒理由。

「桓哥想吃魚。阿泉說他們兩個吃不完,叫我們一起,也熱鬧點。」我盡量使自己的語氣平靜,就當是真實的第三方轉述。

奏效了。他將視線從手機屏幕中抽離,轉過頭看了我一眼,說:「等我洗個澡。」然後從容地起身離去。我洗你個……這是我心裏話,沒發出聲。我覺得他應該是想在桓哥面前呈現一個好的精神面貌吧!估計讓他去見女孩約會都不會這麼在意自己的形象。

桓哥,是阿泉的哥哥,非血緣關係,比阿泉長7歲。在阿泉很小的時候,大約一歲半時,父母就離異了,父親不知道去了哪裡,他就跟着母親。母親再婚,與帶着桓哥的後爸生活在了一起。後爸對阿泉很愛護,桓哥對自己這個弟弟更是照料有加,除了後爸偶爾喝醉酒時會大聲吵鬧,固執己見不聽勸說這一絲陰霾外,一家人生活得很和睦。但也就是這一絲陰霾,隨着時間的推移逐漸越積越多,變成了厚厚的、黑壓壓的烏雲,暴風雨來臨了。阿泉12歲時的某一天,媽媽和爸爸外出應酬,爸爸喝了酒非要親自開車回家,媽媽拗不過,也放心不下,就一起上了車……出了意外,既定的意外。後來,桓哥帶着阿泉就搬到了我們這裡。桓哥大學沒讀完,擔起了家長的角色,撫養阿泉成人。(阿泉念本科時,桓哥是想讓他後面繼續讀研,但阿泉不同意,本科畢業後就沒再繼續深造。可能是急於想在哥哥面前證明自己吧!至於我和阿航那個「成人大學」交錢掛名的就不提了,阿航還好,最後本子到手了;我是弄到一半,實在受不了那種形式,就直接退群了,「學費」也不要了。)漸漸地,我們成為了好鄰居,好朋友,我和阿航也都是桓哥看着長大的,受益良多。他不僅是阿泉心中的好大哥,同時也是我們心中的好大哥和尊敬的長輩。

三年前,桓哥有一次坐長途汽車外出時,司機疲勞駕駛,在快下高速的路段變道時與後方的一輛卡車發生碰撞,幸好及時處置,乘客中除個別受到了輕微碰撞,其他人均無大礙。桓哥是個別中的其中之一,撞到了頭部。醫生說並沒有造成損傷,住院觀察了幾天後便安排出院了。但是從那之後,我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了,桓哥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從前開朗熱情、我們日常活動的組織者、時不時會藉著比喻拐着彎揶揄我們的那個他不見了;對比之下變得非常沉默少言,近乎冷淡,彷彿對周圍的事物頓然失去了興趣,甚至連阿泉,連自己的工作都不再過問,整日整日地待在家裡,很少出門。有時甚至會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眼中無神地呆望着地板,嘴裏模模糊糊反覆念叨着什麼。(我們又何嘗不是呢?)

我想,這會不會和他內心深處那段不忍再現的記憶傷痕有關,但我沒敢和阿泉提起過。

我們來到了阿泉家門前。

「你們這做客搞得像坐班一樣,卡着點來是吧!」阿泉開門時略帶責怪地對我倆說。

「那個,魚,魚做了嗎?」我笑着說,直奔關鍵。

「我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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