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父是有想過將王萱從託兒所提前接回來的，不過被他拒絕了。

又不是撐不下去了，時間明明還夠，自己等得到的，就不要打擾她原本快樂的日子了。

但是王術終究是小瞧了自己身上的疾病，正常白細胞的減少，誘發感染，引起高熱、咳嗽一系類的癥狀，已經是傷上加傷。

只要他願意照照鏡子，就會輕易的察覺到自己臉上明顯無比的死相。

桌上的飯菜熱氣騰騰，八菜一湯，十分豐盛，王術久違洗了把臉，拿出明顯大了一圈的衣服套在身上，穿戴整齊，斜倚在沙發上打着擺子，望眼欲穿，等着母親去樓下將妹妹接回家。

王父則是坐在沙發的另一側，如坐針氈，他目光愧疚的望着孩子，懷揣着複雜且悲傷的感情，欲言又止。

屋內父子倆久久無言。

落針可聞，王術安靜的凝聽牆上時鐘跳動的聲音，一家團圓的時候就快到了，他沒由來的感覺精神都好了一些，就連身體都溫暖了許多。

抿了抿唇，王術像是明白了什麼，目光轉向沙發另一側滄桑無比的男人，愁眉不展，這些天他好像一直沒有笑過。

「爸，整天看到我，你難道不開心嗎？」

王術想用詼諧的語氣打破沉悶的氛圍，可惜，看樣子效果並不是很理想，父親臉上的皺紋更深了，幾乎能夠夾住一張撲克牌。

又是一陣沉悶，王術思考再三，終於還是決定說出自己心中藏匿許久的話，他挺了挺腰桿，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緩緩開口：「爸，謝謝你，能生在這樣的家庭我真的很開心。」

聲音沙啞異常。

沙發對面的人宛如雕塑，沒有回應，仔細一看，為了家庭，背負一切的中年男人已經紅了眼眶。

「這段時間，真的辛苦您了，謝謝。」

聽到兒子最後的一句話，王父再也綳不住面部神經，痛哭出聲。

王術薄唇輕顫，還想張口再說些什麼，喉嚨間卻像是被一團棉花塞住一般，窒息感如同潮水般襲來。

他下意識的想要求救，卻望見遠處已經扭曲的房門被一雙稚嫩的小手推開，王術強忍求生的本能，看向門口的聲音，兄妹相見的畫面，他在腦中預想了無數次，可是真到了此刻，大腦一片空白。

「這麼久沒見了，這個小丫頭好像可愛了不少。

白皙的臉蛋，稚嫩的五官，果然還是像媽媽多一些。

可是，這是什麼表情，小丫頭，看到你哥哥回來難道不開心嗎。

為什麼要哭，哥哥只是睡一覺而已，又不是要死了。」

這一次，王術已經沒有力氣去吐槽了，到了嘴邊的話還未說出去半句，就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都說死前，最後的最後只有聽覺能夠勉強維持，看來是真的，在彌留之際，他的眼前漆黑一片，卻能聽到父母的呼喚，直到耳邊的哭喊逐漸模糊。

明明是死了一個累贅，爸、媽還有妹妹，卻好像很傷心。

這是王術最後的念頭。

倒在地上，他的意識已經控制不住一點點的消失，就好像四面八方有上百隻無形的大手，拖拽着將其拉入深邃的海底，漆黑，看不見一絲光亮，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自己的全部一點點下沉，到最後只剩下無盡的孤獨與絕望。

我要死了嗎？

爸，媽，你們能聽得到我說話嗎……

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