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夢蘇州二十年》[如夢蘇州二十年] - 如夢蘇州二十年第7章 平江路在線免費閱讀
新冠疫情雖然結束了,整個社會卻陷入了一種新的病態:那是大多老百姓無法接受的…不適,或者是不調…不調不適…越調越不適……人們原本只是想要簡單快樂地活着,前些年城市化進程激進的時候,也的確是順其自然做到了這樣,走到了這裡,不用管許多為什麼,總歸快樂要容易些。然而疫情放開之後,一切都變了味兒,比如說他們工作不再是快樂的,想着說假期出去玩應該就快樂了吧?等到去玩了吧,又是各種不愉快,就算旅遊勉強留在回憶里算是快樂的,但仍然無法緩衝工作帶來的壓力,以為換個工作會好一點?結果連工作也沒了……人們也着實在社交媒體上秀了各種快樂,然後轉瞬即逝,喧囂半年,一切都過去了,只有無聊和壓抑還留在身體里。希望,起了又滅,又歸於沉寂,朋友圈死了,小視頻網站風向變了,蘇州最大的連鎖健身房倒閉了。
秉成對這些都毫不在意,在更久以前,在2018年,在他的哲學愛好者群里就討論過這個話題:一個叫韓炳哲的當代哲學家,在疫情前就預料到這一切,他有兩本兩本小書《愛欲之死》、《倦怠社會》,你們可以找來看看,句句戳心。倦怠是對的,一切反抗和扭轉都是迴光返照。秉成覺得自己也死了,甚至說,聽聞人們又一窩蜂地奔哪裡去,又瘋狂地去搶誰誰誰的演唱會的門票,都沒有半點興趣,或者說連嘲諷的興趣都沒有。「人們根本不關心頭部,他們只看脖子以下!」
他深吸一口氣,感覺整個世界都是安靜的,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這是一種令人發怵的寂靜,好像在水底,水壓着胸口,戴着面罩背着氧氣瓶,每一口呼吸都是極其沉重,每一秒都想上岸。前幾天肩膀拉傷去拍核磁共振,他把兩個實習醫生嚇壞了,剛進機器沒一分鐘,他大喊着,放我出來,我快死了。那個醫生急急忙忙地在退費申請上寫到:疑似幽閉恐懼症。此刻,他深吸一口氣,把其他app退出,在司機端點了個上線,視頻驗身登錄,準備幹活。嬸娘早上打電話說,周末到家來吃飯,讓他跟叔叔說點好聽的,趕緊回公司上班。秉成嘴上說再想想,然而此時此刻,他覺得在這裡比在公司更憋悶,公司好歹還有人可以吵架,這裡死寂一般。本來以為開着車四處閑逛心情會好一點,結果這小小的空間,咳,感覺那個醫生一定是個巫師,一語成箴,極度致郁。他又強迫症一樣把司機端點了下線,打開微信,點開小慧的頭像,語音…拉黑狀態,電話撥過去,忙音……
這樣折騰了不下十次,連自己都覺得厭煩了,這才停住,發獃……秉成呆坐了半晌,還是點了上線,心想把自己交給大數據算法吧,做一個執行命令的機械人,愛飄到哪裡算哪裡吧……
這鬼天氣,快點下雨吧,下得越大越好,這該死的天氣,悶的要死。
今年梅雨來的早,雨量大得驚人,才剛第二筆單子,暴雨就下來了,而且一時半會兒沒有停的意思。從西交利物浦接了兩個女孩子上來,她們就收傘鑽進車的瞬間,衣服淋透了,坐在后座一邊自嘲一邊互懟。秉成從後視鏡注意到,其中胖一點女孩子的T恤和自己的有一件是同款,是慧在去年夏天給他買的。不僅又陷入了回憶,嗯,慧也經常穿他的大T恤跑來跑去……
秉成掃了一下APP,看看目的地:「新區龍湖天街」,心裏嘀咕着:「園區龍湖天街不是更近嗎?這些孩子天天瞎跑,浪費父母的錢。」雙眼盯着風擋玻璃,雙手扶着方向盤,開的很慢,雨刷器已經開到最大,但是人只能看出去大概兩輛車的距離,所有的車都開着雙閃。嗯,得小心點,萬一底盤進水了可不好玩了,這是台新能源車,鋰電遇水那可是爆燃。秉成腦補着三個人在高架上棄車逃跑的狼狽樣,這麼大雨別說睜開眼睛了,張嘴說話都難。「打住,打住」。另一個聲音告訴自己不要瞎想,不吉利。奈何思維跑的太快,這樣不好,不能單純地做任何事情,包括談戀愛,小慧常說,天天像個傻子一樣,和你說話沒反應的?秉成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解釋自己的腦迴路,他在聽,也能複述她剛才的話。但同時他還有別的思路在進行,可能跟她話的內容有關,也可能跟談話無關;有時很順暢,有時很雜亂。他停不下來它們,一刻也不行,除非睡著了,但很奇怪的是,秉成很少做夢,不,應該是說很少能記得自己的夢。記得弗洛伊德說過,所有人都做夢,那是人的大腦在整理,白天來不及處理的、被動接收到的、過量的、雜亂的信息。
「那說不準,我們這樣的腦袋就是有這樣的能量,就是在白天把這些信息處理掉了,所以不用做夢!」秉成偶爾為自己的溜號辯解,小慧就懟他:「就你的腦袋高級些?你就是不愛我,不在意我說的話,沒有同理心,生氣!跟你說我的事從來不上心,每天對着手機打字也不知道打給哪個姑娘?」想到這些,不僅眼睛**,哪有什麼姑娘,只是一些你無法理解的無聊的東西,但那些構成了我的精神世界,沒有精神世界,我就不存在,可是,怎麼和你解釋清楚呢?秉成擦了一下眼角,右手拉了一下主屏幕的菜單,刷新一下里程:距離目的地還有十分鐘。雨還不見小,一路上,後排兩個女孩子的聊天大概聽明白了,是去新區龍湖天街有一個舞蹈比賽,她們倆負責給參加演出的孩子們化妝。不自覺地點了點頭,向後視鏡里掃了一眼後,又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裏去了。
這場雨下了將近兩小時,司機群里炸鍋了,城裡很多地方內澇,秉成想休息一下,索性等排澇結束再回去,雨中開車太累了也不安全。正好附近是平江路,把車別進附近的停車場,看了看錶,下午三點。他和小慧確定戀愛關係那天,差不多也是這個時間,也是在平江路。那時候多好啊,彼此不了解也不希望了解,就是那麼傻乎乎地看一眼,都充滿喜悅……誒,是翰林飯店,還在那裡啃雞爪,吃糖葫蘆來着……此刻,孤身一人,真奇怪,人怎麼能這麼絕情呢?不會的,到底是哪裡出錯了呢?去點杯啤酒來喝吧。
雨後空氣清新一些,坐在戶外對着河岸的位置應該不錯。然而好巧不巧的,這工作日怎麼這麼多情侶來逛街?這不是刺激傷心人嗎?想着這可不行,秉成正準備掉轉身換個方向。突然有個熟悉的聲音喊他的名字……難道是小慧回來了?循着聲音的來處看到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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