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旅客，歡迎乘坐南航ZJ751，我是本次航班的機長霍盛霆，本次航班的目的地為羅馬，祝各位旅途愉快。」
霍盛霆放下講機，心裏默念了一遍殪崋。
南航ZJ751。
這架本屬於鹿悠的飛機，在三年前爆炸破碎，殘骸散落在大海中。
用了整整三年，這架飛機才被完美復刻，重新起航，可她，霍盛霆的太太，卻再也回不來了。
救援隊在海上搜索了幾個小時，仍未發現鹿悠半點蹤跡，最後他們只能遺憾地對霍盛霆說：「逝者如斯，請節哀。」
他們說，或許她的屍體早已沉入海底，無法再尋找了。
十二個小時，到達羅馬時剛是上午。
鹿悠走後，霍盛霆在他們兩人的家裡翻出許多他不曾注意過的東西。
其中，有《羅馬假日》的影碟。
從不看電影的霍盛霆第一次耐心看完了一部電影，在電影里，他看到一座石像，他對這石像有些許印象。
那是他表弟去世後，他答應陪表弟的女朋友蘇瑤去一次羅馬旅遊。
在這座石像前，蘇瑤動作親昵，他雖心下抵觸，卻以為是蘇瑤把他當做表弟，完成心愿而已。
家裡只有這一張影碟，且光盤已經有些磨損，霍盛霆想，鹿悠大概是很喜歡這部電影，所以看過很多次了。
他如果早點發現，就可以帶她來羅馬看看。
可惜物是人非。
又走到「真理之口」，排隊照相的人一如當年。
霍盛霆站在不遠處，幻想着他和鹿悠在這裡拍照會是什麼樣的場景。
一對情侶走到石像前，女人害羞地貼着男人，在攝影師按下快門的那一刻，女人抬頭，揚起個燦爛的笑容。
這笑容，瞬間晃了霍盛霆的眼睛，他的雙手下意識地攥成拳。
那石像前的女人，有着和鹿悠一模一樣的容貌。
霍盛霆深吸了一口氣，他快步走過去，伸手攔住了女人。
女人被嚇了一跳，半個身子都躲在了男人身後。
霍盛霆抓住女人的手臂，定定地看着女人的雙眼，「你……」話還沒說完，霍盛霆被男人扯開，男人用英文道：「先生，你嚇到我女朋友了，如果你再這樣，我就要報警了。」
男人說完，就帶着女人走了，「愛麗兒，我們走。」
愛麗兒。
霍盛霆還保持着那個姿勢站在原地，他從女人的神情和眼神里看出來，她不認識他。
她不是鹿悠。
可她長着和鹿悠一模一樣的臉。
霍盛霆轉身，看着女人離去的身影，心裏倏地一疼。
他最後一次見鹿悠，她也是這樣離開的。
她們的背影都是那樣的相似。
咖啡店。
安德魯將美式放在愛麗兒面前，有些擔心地說道，「愛麗兒，你沒有被那個亞洲男人嚇到吧？」
愛麗兒搖搖頭，抿了一小口咖啡，「他是個中國男人。」
「你怎麼知道？」
安德魯驚訝地挑眉。
愛麗兒嘴角微微勾起，有些狡黠，「因為我也是中國人呀。」
安德魯一拍腦袋，「哦對，我忘記了。」
愛麗兒的眼神飄到窗外，喃喃道：「說不定他認識我，知道我是誰。」
安德魯有些不高興了，「你是愛麗兒，是大海的公主。」
如果不是大海的公主，怎麼能在那場爆炸之後落入海中還能堅持着沒有沉底，直到被開着摩托艇的他救起來呢。
第十二章 失去女人離開後，霍盛霆依舊悵然若失。
他有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剛剛的那個女人，站在陽光下燦爛的笑容，就像是夢境一樣。
只是長得一樣么？
世界上又有多少長得一樣的人？
霍盛霆隱隱覺得他不能就這樣回去，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概率，他也得試試。
霍盛霆回憶着女人離開的方向，幾乎是小跑着的。
可是沒有，到處都沒有。
霍盛霆在路邊停住，他微微喘息着，目光仍掃着每一個路過的人的面孔。
最後，他又失去了她一次。
機場。
羅馬之旅已經結束，安德魯訂了回美國的機票。
候機時，愛麗兒坐在機場大廳里，看着暗橙色的天空，心中思緒雜亂。
那個突然出現的中國男人擾亂了她的心思，她直覺她和那個男人是認識的，不然她的心臟怎麼會在她被抓住手臂時突然疼了一下。
據安德魯說，她在被救起後，整整昏迷了六個月。
她遭受了飛機爆炸，又在冰冷的海水裡泡了許久，能撿回一條命實在是上帝保佑，失去記憶真的不是多大的事了。
可是她沒有記憶，就像一張空白的紙一樣，這世界對她來說太陌生了。
康復期間，安德魯一直陪着她，還自掏腰包付了所有的醫藥費，安德魯是她的恩人。
如果可以恢復記憶，那麼她也能想辦法報答安德魯。
儘管安德魯多次說過不需要她的報恩。
愛麗兒偷偷查過三年前的飛機失事，死亡名單上僅有六人，其中包括屍骨未存的機長鹿悠。
報道上說，是機長鹿悠用自己的生命將飛機駛離跳傘地點，才保住幾百人的性命，不然死亡名單上不會僅僅只有六人。
既然她被安德魯救起來，自然也是算入了死亡人員。
六個人，除去機長鹿悠，她要找到自己的身份不算太難。
愛麗兒看向安德魯，眼神堅定地說道：「安德魯，我想去中國。」
安德魯不可思議地挑眉，「為什麼，愛麗兒，你要拋棄我了么？」
愛麗兒輕輕搖頭，「我不會拋棄你的，安德魯，我只是太想知道我是誰了。」
中國，唐家。
霍盛霆坐在餐桌前，唐父給他倒了一杯水。
自從得知女兒死訊之後，唐父的白髮越來越多，一夜之間就老了許多。
唐父坐到霍盛霆對面，「聽說你現在負責ZJ751的飛行任務了。」
霍盛霆點頭。
唐父自顧自的點點頭，低聲道：「好，也挺好。」
霍盛霆放在桌下的手動了動，「爸，我在羅馬，看見了一個和柒柒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什麼？」
唐父一下子就站起身，激動地都有些站不穩。
霍盛霆連忙去扶，扶着唐父坐下之後，他才道：「但她不認識我，她看着我的眼神，就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是這樣啊。」
唐父的情緒一下子又落到谷底。
其實唐父一直不相信女兒已經死了，沒有找到屍體，就總覺得還有希望。
沒有哪一個父親能夠接受自己的孩子先自己一步離開，他日日對着妻子的照片悔恨，說自己沒有看好女兒。
霍盛霆有些後悔，他不該跟唐父說這些，有些痛苦沒必要所有人都承受。
逝者如斯，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
第十三章 離職霍盛霆回到了自己和鹿悠的家。
他很久沒回來了，房子空蕩蕩的，一點人氣都沒有。
也是在鹿悠離開之後，霍盛霆才感覺到一個人呆在這房子里的感受。
、從前那些他不在的日子裏，鹿悠一個人是如何度過的，她經歷過的那些時日，如今都一點一點的還給了霍盛霆。
霍盛霆一個人躺在床上，想起在羅馬見到的那個女人。
明媚的，燦爛的，熱情的，像一道光。
霍盛霆從來沒在鹿悠的臉上看過這樣的笑容，她似乎總是平淡的，而在飛機失事前的那段日子，她經常紅着眼眶，滿眼失望。
不，一開始不是這樣的。
霍盛霆回想起他們剛結婚的時候，那時鹿悠還是經常笑的，她帶着小女孩的活潑天真，偶爾也會羞澀地看向霍盛霆。
但霍盛霆忽略了這一切。
是什麼讓鹿悠失去了笑容？
是他霍盛霆的漠不關心，和冷眼相待。
霍盛霆記得，在這張床上，鹿悠蜷縮着身體問他愛不愛她。
他是怎麼回答的來着？
他說，他們是夫妻。
霍盛霆不知道什麼是愛，他沒有談過戀愛，他從生下來開始就在為能繼承家業而做準備。
他的人生里，除了學習就是工作。
鹿悠的出現也沒讓他覺得生活應該有些什麼改變，他努力工作，而她做好他的妻子就可以了。
可直到鹿悠葬身大海之後，霍盛霆才明白，自己的心裏為何會傳來一次又一次的痛楚。
那些意味不明的情緒，都來源於他對鹿悠深刻而不自知的愛。
人啊，總是在失去之後才後悔沒有珍惜。
如今他徹底失去了鹿悠，他現在遭受的一切，或許都是他曾經忽視鹿悠的報應。
凌晨四點，霍盛霆接到了公司的電話，說是有空姐和兩個外國乘客起了爭執。
到了機場，看見幾個機組人員，都是一副欲言又止，見了鬼似的樣子。
霍盛霆沒多在意，直接去了辦公室。
進去才發現鬧事兒的空姐是蘇瑤，看見霍盛霆，蘇瑤心虛地低下頭，不敢看他。
霍盛霆緊鎖眉頭，眼中儘是厭煩。
兩個乘客坐在另一邊的沙發上，霍盛霆轉過頭看去，卻瞬間愣在原地。
這兩個人，是他在羅馬遇見的外國男人，和他口中的愛麗兒。
安德魯和愛麗兒看見霍盛霆，也是一愣，安德魯本來是怒氣沖沖的，現在卻是驚訝，他一挑眉，「你，中國男人！」
不知道為什麼，安德魯再次見到霍盛霆，心裏竟出現一種不好的預感。
霍盛霆遲疑地點頭，「是我。」
愛麗兒也是在意料之外，原來這世界這麼小。
霍盛霆看向助理，「怎麼回事？」
助理吞吞吐吐地回道：「封總，蘇瑤……把這位小姐當作了唐機長。」
剩下的話就不知道怎麼說了，鹿悠是霍盛霆的太太，而蘇瑤纏着霍盛霆多年，為何起衝突顯而易見。
唐機長。
這個稱呼在愛麗兒心裏激起一絲波瀾，而安德魯不會中文，自然是聽不懂的。
霍盛霆心煩不已，他對蘇瑤已經沒有更多的耐心了，他語氣嚴厲：「蘇瑤，我明確地跟你說過不要鬧事。」
「怎麼，你空姐當膩了？」
蘇瑤嚇得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不是的，封總……」看見蘇瑤的眼淚，愛麗兒心中沒來由升起一股厭惡。
「給兩位乘客道歉，然後你直接離職吧。」
霍盛霆毫不留情道。
「封總！」
蘇瑤不可置信地看向霍盛霆，見霍盛霆神情認真，便知道他是真的要辭退自己。
第十四章 機會「封總，我還有孩子要照顧，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