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微沉。
林長清沒注意到他那細微的變化，而是往碼頭望去：「聽說此次負責碼頭一案的人是府尹大人做主審，你做輔佐，你這些天可有什麼發現？」
謝卿年環謝了一周四周來來回回的人，隨而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茶樓。
「去茶樓說。」
二人去了茶樓，開了一間雅間，謝卿年站到窗後，看向碼頭的位置。
待跑堂小二送來茶水退下後，謝卿年看着人來人往的碼頭，淡淡道：「府尹似乎暗中阻礙我查案。」
正在倒茶的林長清一怔，隨後細想了一下，才道：「我聽父親說，府尹似乎和大皇子底下交好，如此，你查案豈不是棘手了許多。」
皇后先頭生了幾個女兒，後來才生了個排行老三的太子，那大皇子是貴妃所出。
謝卿年收回了目光，走回桌前坐下。
端起茶水，慢條斯理地淺飲了一口茶水後，才抬眸看向林長清，悠悠的道：「他從中阻礙，對我來說不過就是多走幾步路而已，不至於棘手。」
雖然沒有表現出很自信的神色來，但聽這話都覺得此事與他而言輕而易舉。
林長清眼角微抽：「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也不用為你擔心。
不過你說得如此輕鬆，那為何我聽墨台說，說你每日為了查案都廢寢忘食了，他擔心你熬出病來，所以才來尋我勸你休息。」
謝卿年往緊閉的門掃了一眼，收回了目光，漠聲道：「他閑的。」
林長清輕嗤了一聲，隨而問道：「小半個月前，你在林府住的那晚，是不是又去尋我六妹妹了？」
他的話一落，對面的謝卿年長眸微闔，聲音泛着冷意：「這也是墨台與你說的？」
林長清連嘖了幾聲，一副瞭然的表情：「這還用他說？
你連續小半個月這麼廢寢忘食，有所變化，還是從那日離開林府後才如此的。
我從而琢磨了一下你上一回見過我六妹妹後，夜半來尋我談心的怪異舉動，我就猜到了。」
林長清一撫掌，一攤手：「這麼明顯，還用得着墨台告訴我？」
謝卿年聞言，眉頭微展，把杯中大半杯茶水一飲而盡。
那晚之後，他時常能想起林婉舟說過的話。
不管是她對他冷漠的控訴，還是對侯府對旁人的不滿的話，更有那兩句「你在房I事上邊有多不好」「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難受。」
還有「我不想嫁你，我想換人了」這一句。
每每想起都下意識看向床的里側，空蕩蕩的里側。
或許是因其中的某一句話，又或者是因她所有的話，所以煩躁得夜不能寐。
「看你這個樣子，總讓我有種你對我六妹妹真的是用了真心的……」說到這，有些不確定了，壓低聲音試探道：「你會不會真的是喜歡我六妹妹，而不是因為要負責？
或者是愧疚？」
林長清再次問了上一次問過的問題，上一次還覺得不可能，這一次卻是不確定了。
謝卿年眉頭微蹙，難得廢了幾分心思在男女之情上面，思索這林長清的問題。
幾息之後，他抬起黑眸看向林長清，帶了一絲不確定：「應當是有幾分喜歡的。」
若是旁人說應當有幾分喜歡，林長清肯定覺得這個男人肯定是個浪蕩的負心漢。
可若是從謝卿年的口中說出來的，那就稀奇了。
別說是幾分喜歡了，就是一分喜歡都能讓他驚奇不已。
林長清站了起來，坐到了謝卿年身側的杌子，臉色如常，但眼神難掩激動：「你且說說看，你如何覺得自己是有幾分喜歡的？」
謝卿年面無表情斜睨了一眼忽然湊近的林長清，淡淡的道：「我還是有這一點判斷的。」
只是以前從未深究而已。
若他無感的話，也就不會因這事難以入眠。
見謝卿年不打算細說，林長清又追問：「那我六妹妹究竟又與你說了什麼，讓你比上一回還要煩悶？」
謝卿年起身，隔了他一個位置坐下：「我何時說是因你妹妹的事情才廢寢忘食的查案的？」
林長清挑眉：「不然呢？」
「我不過是想早些定案罷了。」
謝卿年面色平靜。
林長清面無表情的應了一聲「哦~」，尾音拉長，顯然是不信的。
「不過你就算不說，我也大概知道，我六妹妹定然是再一次拒絕了你，且比上一次拒絕的還徹底，說不定還細數了你身上的缺點。」
林長清這人在外看着是個風度翩翩的君子，可在謝卿年和幾位友人面前，總是輕鬆愜意，有些幼稚，還是個什麼都敢說的。
但他每次看似是胡說八道，但總能一針見血。
謝卿年斂眸，沉默不語。
林長清見他沒說話，隨即露出了驚訝之色：「不會吧，我六妹妹竟然如此厲害，敢數你謝世子的缺點，還是當面給你數落出來的？！」
說道這，林長清暗暗的忍住了笑意。
他完全沒想到過有朝一日，竟然還有人能讓謝卿年吃癟，而且這個人還是自己的妹妹。
嘴角抑制不住上揚，在對上謝卿年那冷颼颼的目光之際，連忙壓下嘴角，立即正襟危坐，好不正經。
「我那六妹妹實在太過分了，怎能當著人家的面直接指出不是，怎麼都要委婉一些吧。」
謝卿年淡淡的反駁他：「你六妹妹說的是實話，不過分。」
林長清揚眉：「你這被數落的，怎還維護上數落你的人了？」
謝卿年提起茶壺，給林長清的杯子添了茶，也給自己的杯子添了七分滿。
林長清看他這樣，也心知他不會說出自己六妹妹到底數落了他哪些缺點，所以直接道：「我六妹妹是因這些缺點而堅決的拒絕了你，那你改呀，改到我六妹妹鬆口為止！」
林長清簡單直接的給他指一條明路。
可謝卿年聽到林長清讓他改掉林婉舟所說的那些問題，不免眉頭緊蹙。
改掉侯府的規矩？
改掉他冷清的性子？
改掉他對她的態度？
改掉他那房I事上的一知半解？
後者三條不難，但第一條卻是最難辦的。
見謝卿年蹙眉，林長清攤手：「你不改也成呀，六妹妹若是抵死不肯嫁你，頂多我到時候給六妹妹尋一個不介意她過往的老實人。」
聽到這聲老實人，謝卿年狹長的黑眸驀然一眯，冷冽地看向林長清，嗓音深沉如水：「你敢。」
林長清見到謝卿年情緒如此分明，覺得稀奇得緊。
想知道謝卿年到底有多生氣，所以再添了一把油：「不是我敢不敢的問題，而是我不找個靠譜的老實人，我母親總該會把她給嫁出去的，那時候就晚了。
我不想我六妹妹因你而葬送了一輩子，所以她要是在兩年內還是不肯嫁你，我定然得為她謀劃一二。」
說罷，又補充：「不過你若是不想改，還是尋一個能迎合你的姑娘，也別嚯嚯我六妹妹了。」
說到這裡，林長清臉色認真了起來，他道：「我的那些個妹妹，我不希望她們任何一人嫁給那些只讓她們去遷就，卻從不會想着如何遷就她們的丈夫。」
話到最後，林長清聲音緩了下來：「卿年，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謝卿年點頭，「嗯」了一聲。
在林府那晚，謝卿年說服過自己。
或許侯府那樣的生活的確不適合林婉舟，他說服自己放過她，不讓她再陷入進來了。
但卻又不能接受她改嫁旁人。
想到這裡，謝卿年幽幽嘆了一口氣。
林長清站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話已至此，造化看個人，你在寺中待了那麼久，定然能明白個中道理。
罷了，我還要去古玩鋪子買些古玩送給我准岳父，就先走了。」
話到最後，林長清語重心長的勸道：「我下個月就要成婚了，也是快有家室的人了，你也抓緊吧。」
說罷轉身朝着門口走去。
林長清離開了，謝卿年站了起來，走到了窗戶後邊，指腹細細摩挲着腕上的珠子，陷入深思。
過了許久，墨台走了進來，提醒：「世子，林大公子走了。」
謝卿年「嗯」了一聲，隨後幽幽的喊了一聲「墨台。」
「世子有何吩咐？」
「你去書鋪給我買幾本書。」
墨台一愣，遲疑道：「書鋪有的書，世子的書房中幾乎也不缺呀。」
謝卿年偏過頭看向他，面色清靜的道：「買幾本時下閨閣女子愛看的話本，還有……」他沉默的想了想，實在想不出那些書有什麼書名，就徑直道：「還有那些年少男子愛看的香I艷本子。」
墨台：……他應該……聽岔了？
是吧？
是吧？
風光霽月，克己守禮的世子怎麼可能要看小姑娘愛看的話本？
又怎麼可能想看少年男子愛看的小本？
他一定是聽岔了！
見墨台許久未動，謝卿年眉梢微抬：「怎麼還不去？」
墨台躊躇了一下，還是問了：「世子，小的沒聽岔吧？」
「情愛話本，香I艷話本，還記不住？」
謝卿年面色平靜的複述。
旁人說起羞恥的本子，多少有些不自在或是遮掩，可墨台在自家世子的臉上，看到的只有淡然從容，沒有半點的不自在。
墨台不敢說，不敢問，只能帶着滿腔驚愕去跑腿。
墨台出去了後，謝卿年回到桌前坐下，一個人靜靜地飲茶。
在林府那晚，謝卿年除卻想過無法接受上一輩子的妻子嫁給旁人，也似乎無法接受自己再另娶她人。
既然皆不能接受，那就先按着林長清的建議，改一改。
侯府規矩往後再說。
她嫌他冷漠，那他看幾本才子佳人的話本。
她嫌他房I事不好，那他就開始看香I艷話本。
以前林長清也拿過那樣的話本給謝卿年，只是他不知扔在了何處，一頁都未曾翻閱過。
就是有同齡男子議論閨房I之樂，謝卿年也無甚興趣的走開了，從沒有仔細去了解過，所以那時林婉舟所表現出來的抗拒，謝卿年也就誤會她是不願的。
他與林婉舟行夫妻I之事，都是憑着被人算計的那個晚上的的模糊記憶來行事的。
回想起那晚被自己上輩子的妻子直截了當的說他這事做得不好，眸色漸暗。
不過是了解，再加以琢磨罷了，終會摸索透的。
到那時，他必然不會再給她機會說他做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