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這是石錚對金夕隱下不報，壓下的第一個消息。

這件事，其實在江湖中已經廣有傳聞，不能再算是秘密。

在正道之中傳聞中的版本，也基本一致。

可那還不是真正的事實。

02

湖廣，漢陽府。

漢陽這個名字的起源，是因為此地位處漢水之陽。

提到漢陽，文人多知道是俞伯牙鍾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故事發生之地。

它與黃鶴樓隔長江相望，也都會順嘴吟出唐時大詩人崔顥那一句「晴川歷歷漢陽樹」。

對普通的外地百姓來說，沒有特別聞名之處。

但是這兩年，在武林之中，漢陽卻成了無人不曉的地方。

因為這裡橫空出世了當今名頭最響的一位俠少——武當派俗家弟子輕羽公子。

03

段輕羽，二十四歲。

段家本來也是武林世家，段家重劍的名聲，不在任何一門派之下。

劍本應該以輕靈為長，段家劍反其道而行，越練越重，走剛勁猛烈的路子。

輕羽公子卻拜入了武當門下。

武林世家之人，拜入其他門派，本為大忌，只因段輕羽之父與武當派掌門交情極洽，輕羽天資出眾，也為武當掌門視為奇才，極為喜愛。

所以，輕羽公子在習得家傳武功之外，又得到了武當派之真傳精髓。

他的劍法，成了真正的剛柔並濟。

04

輕羽的名聲，一方面在於他的武功，另一方面，在於他的為人。

他最是疾惡如仇，與魔教勢同水火，對待魔教的態度，決絕明確。

輕羽公子成名之戰，便是劫殺魔教信門長老。

幾年來，他已記不得有多少魔教中人死在他的劍下。

他擔得起——身後有家族之盛，武當之威，就算沒有強大的靠山背景，他的劍也可以獨步天下。

據武林中多位名宿評價，他的劍法，甚至有跳脫出武當派與段家重劍之意味，假以時日，一定可以開山立宗，自成一派。

還有人懷疑，輕羽公子是之前曾經盛極一時，一度正面對撼魔教的天殺組織幕後首腦之一。

05

這幾日來，輕羽公子不是很開心，漢陽府城，出現了魔教的蹤跡。

據段家的眼線打探，來到漢陽的還不是一個人，來的人在魔教教中的地位，似乎還不甚低。

至少有兩位旗主，兩位壇主。

這是輕羽公子不可容忍的。

如果魔教在此偷雞摸狗，小打小鬧，也就罷了，他也懶得搭理。

猛虎雄獅不會和一隻老鼠計較。

如果來的是猞猁豹子，大肆活動，讓其在漢陽城紮根盤踞，簡直成了江湖中的笑話。

06

這天傍晚，輕羽獨自坐在靜室之中，盤膝吐納，松靜自然，斂心養氣，神遊虛空。

他對每一戰，都會不輕視，無論對手是什麼人，他都要將身心狀態調至最佳。

靜室之外，有輕微的腳步聲過來。

來了！

輕羽收功起身，推開室門。

門外，一位劍童捧着劍匣，一直侍立在那裡。

來的是一位家人，向他躬身低語。

消息已經確實，輕羽公子聽罷，直撲城北大賈趙公子家中。

07

趙家世代經營藥材，輕羽與趙公子本是世交，他不待通報，直入宅中。

趙公子正與花廳上，和四人宴飲。

這四人此來，是為求購趙公子收藏的幾件珍稀藥品，給的價錢，讓趙公子頗為滿意。

趙公子不是江湖中人，並不知道這四人真正身份。

交易已成，天色將晚，趙公子要請幾人喝上幾杯再走。

這四人之外，座上還有趙公子為孩子請的教書先生，宅中的總護院，兩位一文一武。

又從惜春院接來了近日和他打得火熱的一位姑娘。

先生與總護院，與四人談得甚為投機，四人說文懂文，講武會武，賓主連連舉杯，甚為歡洽。

還有絲弦聲聲，歌喉婉轉，眼波顧盼，輕佻調笑。

這時候，輕羽帶着劍童，大步而入。

趙公子大喜，道：「輕羽老弟，來得正好，快些上坐，我來為你引見幾位好朋友。」

輕羽冷笑一聲，回手一拂，劍匣彈開，一劍刺出。

在場不會武功的人，頃刻間也領悟了什麼叫做劍氣。

這一劍，如同在水面上掠過，杯盤碗盞，像盪開的水波一樣，飛到兩邊，石桌之上，現出了一道深痕。

長劍刺入輕羽正對面的那個人，連人帶椅子，都碎裂開來。

伺候的家人們驚叫四散，先生眼一白，嚇昏過去。趙公子膽色頗壯，身手很是敏捷，一閃身鑽到了石桌之下。

剩下的三人，一掠出了花廳，進入院子中。

跑得最快的，似乎還是趙公子的總護院，轉眼奔出了月亮門，不見人影。

08

輕羽公子緩步出廳。

三人兵器在手。

其中一人，忽然回身，將藏在旁邊太湖石後的姑娘扯了出來，一把短匕架在了她的咽喉。

他在酒席宴上，見趙公子與這姑娘很是相得，情意甚篤，姑娘看輕羽的眼光也不甚尋常，人正在手邊，就想撈過來一試。

有棗無棗，先打上一杆子。

這位姑娘與輕羽公子，果然也有交情，嘶聲呼道：「好漢饒命，段公子救命，趙公子救命！」

輕羽看着這人，冷冷道：「我最不喜受人脅迫，下一個就是你，先接一劍罷。」

說著話，一步步向他走近。

這人短匕一勒，身前女子香消玉殞，他匕首剛離開女子的脖子，輕羽的劍就刺穿了他的咽喉。

09

已死的兩人，是兩位壇主，剩的兩人，都是旗主，這兩人沒有逃，他們知道，已經沒有逃走的機會，一劍一刀，嚴守門戶，準備博命。

第一位僅接了輕羽兩招，就被一劍刺進小腹。

後面之人想乘機搶攻，輕羽回手一劍，他的右臂連刀，飛上了半空。

這人慘呼後退，後背撞在了牆上，再無退路。

輕羽長劍，只再輕輕一遞，這人便就了賬。

這時候，輕羽忽然感覺不對。

他覺得：天色像忽然間大暗了下來，今晚的夜，是一個踉蹌，不小心跌進門來的。

他的心中，異樣恐慌。

這感覺只有過一次。

兒時，父親把他送上武當山，師尊為了鍛煉他的膽量與意志，在那天傍晚，把他一個人，扔在了荒峰之上。

看着茫茫大山，沉沉黑夜，遠處的狼的叫聲，越來越近，輕羽害怕到了極點，但是，幼小的他，竟然赤手空拳，和那隻狼博鬥了半個時辰，最後把狼踢下了懸崖，親手將心中的恐懼完全擊碎。

自此以後，他再不知道什麼是害怕，什麼是恐慌。

隔了二十餘年，這種恐慌的感覺才再次襲來，竟還十分熟稔。

他棄了那位旗主，嚯然轉身。

院中多了一個人。

10

院中的幾盞燈，早在打鬥之中碎滅。

只有門首的兩盞氣死風大紗燈，從這人身後照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