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選黎錦蕭容》[精選黎錦蕭容] - 第2章(2)

大年底下鬧出晦氣來。」
蔡添喜連忙應聲,出門前喊了德春來吩咐了兩句,這才匆匆追上蕭容往崇明宮去。
官宴說是宴,可朝臣間的鈎心鬥角卻絲毫都沒收斂,以四大世家各自為首的朝臣們涇渭分明,清流一派人少得可憐,蕭容臉色不變,眼底情緒卻晦澀不明。
隱忍三年,明年春闈,就是他收攏皇權的開始。
大周自先帝時起,世家越發昌盛,壟斷人才為家族所用,尋常寒門子弟連個正經的教書先生都難尋,而國子監更是天塹,是這些人連門都摸不到的地方。
科舉一路,也從原本的通天梯變成了獨木橋,能過橋的都是世家子弟。
為了能獲得名額入京科考,有學之士不得不投身世家家學,頂着各家名號投身官場,可這般一來,就是一輩子洗不掉的標籤。
這情形,真是想想就讓人不痛快啊。
蕭容慢悠悠給自己斟了杯酒,一仰頭就見祁硯端着酒杯過來了,眼看着他要行禮,蕭容一抬下巴:「免了,春闈的章程可有了?」
祁硯側頭看着宛如群魔亂舞的官宴場面不自覺握緊了酒杯:「是,臣已經寫好了摺子,只是此舉如同挑釁世家,雖然他們一向不合,可事關家族前程,說不定他們會放下嫌隙。」
蕭容輕輕晃了下手裡的酒杯,眼看着波紋自杯口一圈圈漾開,他才露出一個篤定的淺笑來:「無妨,鬧不出大亂子。」
話音落下,他起身端着酒走到了荀家跟前,荀弼連忙起身見禮:「皇上。」
蕭容親近地扶住了他的手:「愛卿不必多禮,此次國子監大考,荀家子弟真是讓朕刮目相看,都是荀卿教導有方。」
荀弼頗有些受寵若驚,可一聽這話又不免驕傲:「皇上謬讚了,都是家中子弟爭氣,臣也沒做什麼。」
蕭容仍舊含笑稱讚了兩句,看得蕭敕滿眼通紅,嫉妒的火苗彷彿要竄出來。
他迫不及待地迎了過去:「皇上,荀家子弟雖然優秀,可這包攬頭三可還是第一回……臣聽說大考前,曾有學子出入夫子院落,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蕭容還沒開口,荀弼的臉色先黑了,他冷笑一聲:「我荀家堂堂正正,不懼小人流言中傷。」
「荀中書說的哪裡話,」蕭敕被罵了一句小人臉色也不大好,「本官也不過是說你荀家子弟用功而已,私下裡還要抓着夫子請教,怎麼,這竟是流言?」
「你……」
「好了。」
蕭容看了會兒熱鬧,眼見兩人真的要吵起來,這才施施然抬手,打斷了他們。
「蕭荀兩家的子弟,朕多少都是了解的,一次大考也說明不了什麼。」
蕭敕面露喜色,張嘴就要附和,荀弼卻面露不滿:「皇上,話不是這麼說的……」
蕭容再次抬手:「既然各持己見……不如這樣吧,這次春闈,一甲二甲最多的世家,朕便擇一人入翰林,如何?」
聞言王竇兩家也湊了過來,一聽這話頓時面露喜色。
翰林院是登天梯,祁硯一個不知來路的人佔著翰林學士的位置,早就讓世家們不滿了,眼下有機會將對方擠下去,自然誰都想抓住。
若是在這種勢均力敵的時候,哪家能出一個內相……
可竇家家主高興過後卻很快意識到了不對:「皇上,世家嫡系旁系子嗣眾多,若以人數為準,我竇家這無庶出的怕是要甘拜下風了……」
蕭容似是這才察覺到了不妥:「愛卿此言甚是,這樣吧,朕定個數額,王竇蕭荀各家自選十名子弟下場,如何?」
其餘三家頓時急了:「皇上,這是個名額太少了。」
「是啊,此次科舉我家中可下場者遠不止十人……」
竇藺一哂:「怎麼,不靠人數,你們便不敢與我竇家比了?」
王荀兩家頓時被激怒,蕭敕卻忽然想起來之前蕭容提醒他督促家中子弟上進的事情來,眼睛瞬間亮了,這個機會一定是皇帝特意給他們蕭家的。
他立刻倒戈:「我蕭家是沒什麼可怕的,就算只有十個子弟也必然能全中,若是王大人荀大人沒有信心,不如就此退出吧?」
眾目睽睽之下,事關家族顏面,王荀兩家再不願意也不能再多言,否則就像是真的承認了自家不如人一樣。
「好,就十人!」
蕭容微微一笑,舉杯與眾人共飲,看似溫和親近,眼底卻有寒光閃過,不患寡而患不均,這十個名額,不知道會在各家裡掀起什麼風浪,真讓人期待……
相對於前朝的暗流涌動,後宮的命婦們反倒一片和諧。
有資格宴請命婦的只有皇后和太后,后妃是不能出席的,可太后還是帶了惠嬪。
消息傳到後宮時,三人反應各異,除卻蕭寶寶氣的直跺腳之外,另外兩人都十分平靜,尤其是庄妃。
她不緊不慢地給自己梳妝,見藤蘿氣的團團轉,還勸了她一句:「不必如此,太后自以為給了惠嬪體面,可她又不是皇后,要這種體面只會適得其反,讓皇上厭惡。」
藤蘿不大明白,卻對自家主子有着盲目的信任,聞言便放鬆下來,可很快卻又想起了另一茬:「那黎錦說會在家宴上動手腳,可現在人都被攆回乾元宮了,連功勞都被人搶得一乾二淨,這也太沒用了……她會不會沒來得及做什麼?」
庄妃的手這才頓了一下,隨即輕哂一聲:「只是隨手用一下的棋子而已,不得用棄了就是。」
藤蘿也只好應是,心裏卻仍舊抱着希望,到宴雲台的時候一雙眼睛幾乎長在了蕭寶寶身上,可卻沒能瞧見哪裡不對勁,只覺得對方的綉文比庄妃的繁複華麗得多,不由抱怨了一句:「皇上真是偏心,都是妃位,憑什麼吉服差這麼多?她那看起來都像是貴妃了。」
庄妃目光這才落在蕭寶寶身上,短暫的怔愣過後,她無聲笑開:「原來這就是她的大禮,黎錦,你可真讓本宮意外……」

第50章你這是僭越
尚服局第二次送來的吉服,蕭寶寶一眼就喜歡上了,見識過之前的簡單素凈,眼下這件雖然仍舊是五尾鳳凰,可卻綉滿了禽鳥,熱鬧又華麗。
她高興之餘還賞了尚服局女官一隻上好的翡翠鐲子。
三十這天,她更是一大早便起來梳洗打扮,吉服也是翻來覆去熏了一整天的香,等打扮好的時候,她瞧着鏡子里的自己,只覺得是人間絕色。
別說黎錦和后妃,就是話本里那些天仙似的傳說人物也不及她分毫。
「容哥哥一定會喜歡我這幅樣子的。」
婢女蘇合看着她欲言又止,蕭寶寶心情好便多了幾分耐性:「你想說什麼?」
蘇合對這個新主子還有些畏懼,說話聲音很低:「宮裡最忌諱張揚,奴婢聽說庄妃娘娘的吉服很是素凈,您要不換一套吧?」
蕭寶寶被潑了一頭冷水,心裏很不高興:「我和她能一樣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容哥哥的關係,我張揚一些又怎麼了?」
沒有他們蕭家,蕭容可登不上皇位的,這點偏愛總該給她吧?
蘇合看出來了她的不悅,不敢再勸,訕訕伺候着她戴了佩飾,蕭寶寶卻越看自己越覺得滿意:「今晚我一定能把容哥哥帶回來,等我們成了真正的夫妻,我一定要把黎錦那個賤人的臉打爛,再趕去做最苦最累的活,看她生不如死。」
她想起之前種種,對黎錦的厭惡不加掩飾地流露了出來。
蘇合猶猶豫豫地開口:「娘娘,您還記不記得上回皇上帶黎錦姑姑來道歉的時候說過什麼話?」
蕭寶寶顧影自憐的動作一頓,顯然是記得的,可她並不願意承認:「說了什麼話?他帶人過來就是給我出氣的,你別想些亂七八糟的。」
蘇合有些着急,她知道自己雖然頂了沉光的缺,可實際上並不得蕭寶寶信任,可不管對方信不信她,她以後的生死榮辱都是和蕭寶寶關聯在一起的。
「娘娘,黎錦就是一個宮婢,您為了她得罪皇上不值得……」
「得罪?!」蕭寶寶被這句話激怒了,臉都拉了下去,「什麼叫得罪?我和容哥哥才是一家人,黎錦她算什麼?她敢霸佔着容哥哥,就別怪我要收拾她,如果不是她,我早就和容哥哥成親了!」
她氣得扯爛了手裡的一朵絹花:「賤人,還想和我爭?我爹可說了,容哥哥的江山有我家的一半,真惹急了我,我就殺了她全家,我不信容哥哥會因為他動我。」
「娘娘,這話可不能亂說……」
蘇合慌忙想要阻止,卻被蕭寶寶不耐煩地推開:「行了,趕緊給我梳妝,今天可不能遲到。」
身份有別,主子生氣了,蘇合有天大的道理也不敢再勸,只能嘆了口氣,一路提着燈送她去了宴雲台。
此時庄妃良嬪和兩個貴人都到了,見蕭寶寶一身流光溢彩的,良嬪微微一怔,有些拿不準要不要開口,一向柔弱的庄妃卻忽然站了起來,語氣竟透着嫉妒。
「你的吉服為什麼是這樣的?你脫下來!」
蕭寶寶聞言十分得意:「我憑什麼脫?這可是我讓尚服局按照我的喜好改的,誰讓你假惺惺地裝好人,給什麼你就要什麼,現在嫉妒了?」
庄妃似是被氣到了,竟徑直走了過去,伸手就要去拽:「你脫下來,這不是你能穿的。」
蕭寶寶愣了一下,她認識的庄妃只會背後使壞,這當人面和人動手還是頭一回,她心裏有些古怪,可這不妨礙她動手。
「你給我鬆開,你再碰我我打你了啊!」
庄妃充耳不聞,仍舊揪扯着她的衣裳,力氣大得出奇,蕭寶寶推了幾次都沒推開,直到殿門口傳來唱喏聲,說蕭容和太后到了,庄妃這才一個踉蹌,被推得連連後退,直接跌在了地上。
蕭寶寶驚訝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隨即得意起來:「就你還想和我動手?活該。」
她抬眼看着越走越近的蕭容,張嘴就要告狀,可對方卻擰眉看着她:「你幹了什麼?」
她又生氣又委屈:「我沒幹什麼呀,是她先欺負我的!」
沒等蕭容再開口,太后先怒斥了一聲:「哀家親眼看見你將她推倒在地,你還想狡辯?」
蕭寶寶這才反應過來庄妃怎麼忽然間就被倒了,氣得有些語無倫次,很想再給庄妃一巴掌,可太后在她又不敢放肆,心裏憋屈的厲害,好在那麼多人都看見了。
「臣妾冤枉,是她先撲過來扯我的衣裳的,良嬪和兩個貴人都看見了,太后不信可以問問她們。」
太后一皺眉,抬眼看向良嬪。
良嬪行禮後才開口:「確實是庄妃娘娘先動的手。」
蕭寶寶面露得意,快步走到蕭容身邊:「你看,我可沒說謊,她最壞了,故意陷害我。」
蕭容皺眉,庄妃顫巍巍站起來,姿態孱弱又無辜:「是臣妾先動的手,可臣妾只是想讓悅妃姐姐換身衣服,臣妾是怕她穿錯了衣裳獲罪。」
她不提,蕭容和太后還都沒注意到蕭寶寶穿了什麼,此時聽她一說,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蕭寶寶身上。
蕭寶寶還沒意識到哪裡有問題,見蕭容看着自己,還驕傲地挺起了胸膛:「容哥哥,好看吧?你喜歡嗎?」
她本以為蕭容會滿臉驚艷,可一抬眼對上的卻是驟然冷沉的臉色,她頓時有些懵了「容,容哥哥……」
蕭容沒說話,反倒是太后身邊的秦嬤嬤開了口:「太后,這是百鳥朝鳳啊。」
太后臉色鐵青:「反了,真是反了,區區二品妃竟敢如此僭越!」
蕭寶寶這才察覺到不對勁,驚慌中下意識跪下了:「臣妾這是五尾鳳凰,不是僭越……」
庄妃柔柔開口:「這百鳥朝鳳是太后皇后才用的的圖樣,莫說是五尾鳳凰,就是三尾也是僭越。」
她很是無奈地看着悅妃:「姐姐,方才我便勸你脫下來,可你就是不聽,還要打我……」
她說著難過似的側開了頭。
蕭寶寶被她說得心裏一咯噔,已經顧不上再罵她惺惺作態了,有些慌張地抓住了蕭容的衣擺:「容哥哥,我不是有意的,是尚服局,尚服局送過來的,我根本不知道。」
蕭容心口一滯,尚服局?
該不會是……

第51章皇帝的偏愛
以黎錦的能耐,讓尚服局動點手腳絕對不難,可以奴害主是死罪,如果真的牽扯上……
「蔡添喜,將尚服局一眾羈押,你親自去審。」
蔡添喜連忙應聲,蕭寶寶卻一個激靈反應過來,她用力一拽蕭容的袖子:「容哥哥,我知道了,是黎錦,一定是她,她這是在和我示威。」
她越說越激動:「你不能讓蔡添喜去,他偏袒那個女人,之前還攔着我不讓我見你,他和黎錦是一夥的,他們一定有什麼見不得人……」
「夠了!」
蕭容陡然厲喝一聲,唬住了喋喋不休的蕭寶寶,她震驚又委屈地看過來:「容哥哥……」
蕭容意識到自己失態,深吸一口氣冷靜了下來,他垂眼看着蕭寶寶:「隨口攀誣也是罪過,說話要有證據。」
「證據有啊,她身邊的那個小宮女不就是在尚服局嗎?她把人安**去就是為了這一天,容哥哥,你相信我,真的是黎錦,你把她抓過來,嚴刑拷問,她一定會招的……」
蕭容頭疼地揉了下額角:「你以為宮規是擺設嗎?刑罰豈能說動就動?若是她抵死不認,你讓朕如何收場?」
蕭寶寶被他罵得不敢開口,心裏十分委屈,死就死了要什麼收場?一個宮婢而已。
可她不敢再說,而原本有話要說的庄妃也在這時候閉了嘴。
皇帝對悅妃果然偏愛,這般大錯也只是輕描淡寫,今天想要釘死她怕是不成了,若是如此……倒不如一石二鳥。
就把黎錦也拉下水,讓她們狗咬狗去吧。
她怯生生開口:「皇上,既然悅妃姐姐懷疑,不如就傳黎錦姑姑來問一問吧,還有尚服局的人,不如讓她們當面對質?」
「還是不必了吧,」一向深居簡出,不怎麼與人走動的良嬪忽然開口,打斷了庄妃的話,「臣妾方才親耳聽到悅妃娘娘說,是她讓尚服局按照她的喜好改的。」
她說著看向庄妃:「娘娘方才也在,該親耳聽到的才是,怎麼?這麼一小會兒就忘了?」
庄妃一滯,她沒想到良嬪會摻和進來,雖然說是她和黎錦有舊,可進宮半年,兩人連面都沒見過,誰信她們之間真的有情誼?
可她現在卻忽然開口撇清了黎錦,讓自己的計策落了空。
她心裏惱怒,可絲毫都不敢表現出來,反而不忍似的看了眼悅妃:「臣妾不敢欺君,剛才悅妃姐姐的確說過這句話……」
她起身盈盈拜倒:「只是臣妾實在不忍看姐姐受罰,所以想着多查查也好,是臣妾太過仁善,請皇上責罰。」
「庄妃娘娘豈止仁善,還心細呢,若非娘娘開口,妾等又怎麼能看出來這是百鳥朝鳳?」良嬪側頭輕咳一聲,「依臣妾看,庄妃娘娘不止無過,還有功呢。」
庄妃眼底怒氣一閃而過,原本她只是一個好心卻受傷的無辜者,現在被良嬪這麼一說,反倒像是她故意設計的一樣。
皇帝和悅妃看過來的目光頓時不一樣了,她心裏恨得一咬牙,卻仍舊裝無辜:「都是臣妾的錯,都是臣妾沒有勸阻悅妃姐姐……」
她這副樣子,就不信還有人好意思苛責她。
蕭容靜默許久果然起身將她扶了起來:「起來吧,這件事怪不得你。」
話音落下他才再次看向蕭寶寶,面露無奈:「讓你好好記宮規你不記,現在闖禍了吧?」
蕭寶寶也有些心虛,可說到底也不過是件衣裳,她膝行過來抓着蕭容的衣擺晃來晃去:「容哥哥,我真的不知道這是百鳥朝鳳,你饒了我吧,別罰我了,我以後再也不穿了行不行……」
這句話沒能說服蕭容,卻徹底激怒了太后:「賤人,犯下僭越這種大錯,竟還妄想魅惑君上,逃脫責罰,秦嬤嬤,給哀家掌她的嘴!」
蕭寶寶嚇得臉色一白,她長這麼大還從沒有挨過打,仰着頭看着蕭容求饒,聲音里都是慌亂:「容哥哥救我!」
蕭容知道這時候求情只會讓太后更惱怒,可蕭寶寶畢竟是全心全意眼裡只有他的人,偏愛還是得給她:「太后息怒,今天畢竟是除夕,大好的日子還是不要動刑了。」
太后怒不可遏:「你還護着她?皇帝,就是因為你的偏愛,悅妃才敢如此目無尊長,囂張跋扈,她先是僭越,又毆打妃嬪,眼裡還有沒有宮規?!」
蕭容被責罵得低下了頭,可卻沒有絲毫改主意的意思:「她年紀還小,兒臣日後必定會嚴加管教……」
「你一句嚴加管教,便想將這樣的大錯揭過嗎?」
蕭容沉默地看了一眼蕭寶寶,蕭寶寶不安地搖頭:「容哥哥,救我。」
可眼下這情形,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
蕭容安撫地拍了拍蕭寶寶的手:「放心吧,朕不會讓你受皮肉之苦。」
這是他當妹妹疼愛過的人,她怕疼的事還是記得的。
可這一瞬,腦海里忽然閃過另一個也怕疼的人,只是太過模糊,他有些想不起來是誰了。
他甩甩頭,將混亂的思緒拽了回來:「兒臣不敢,悅妃的確有錯,朕也絕不會姑息,這樣吧,就貶她為嬪,禁足昭陽宮抄寫宮規,太后可滿意?」
太后火氣稍微散了一些,雖然和自己預期的冷宮還有距離,可皇帝還要顧及前朝的平衡,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她冷哼一聲:「只抄宮規怕是抄不出什麼來,秦嬤嬤,你挑個人過去,一條一條地教她。」
宮裡的教養嬤嬤權利極大,若是蕭寶寶學不好,少不得要挨戒尺,和當初的黎錦一樣。
他再次垂眼看向蕭寶寶,眼神複雜中透出一絲柔軟:「你好好學,等學會了朕親自去接你出來。」
一般被廢了位的后妃大多是要失寵的,可他這句話一出就是證明蕭寶寶和旁人不一樣,她還是得帝心的,教養嬤嬤就算有太后授意,也不敢對她太過嚴苛。
蕭寶寶滿心不甘,自己好好的一個妃竟然就變成了嬪,可她也知道太后一門心思想把她踩下去,再糾纏只會適得其反。
她沒再多言,委委屈屈地走了。
蕭容眼看着人走了,這才看向庄妃:「今日你受委屈了,來朕身邊坐。」
庄妃含羞帶怯地抬頭看他一眼,隨即從臉紅到了脖子,端的是楚楚可人,我見猶憐。
蕭容眼神暗沉下去,卻笑得溫潤:「朕也許久沒去含章殿了,今日去你那裡坐坐。」

第52章兇巴巴的雪人
黎錦一覺醒來就聽說蕭寶寶被貶黜禁足,她並不意外,庄妃是個很聰明的人,給了她一個籌碼,她就能拿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至於以後她會怎麼走,黎錦並不在意,反正過了今天就只有四年了,很快就會過去的。
她心情大好,隔着窗戶外頭傳來噼里啪啦的煙花爆竹聲,將薄薄的窗紙映得忽紅忽綠,透着非凡的熱鬧。
她撐着床榻下了地,卻在動作的瞬間被忽然劇烈起來的頭痛刺的險些跌倒,她悶哼一聲,抬手捂住了頭,心裏有些茫然,她不知道既然是疲累所致,為什麼休息了一整天,反而會越疼。
可她沒有太醫去問,便也只好忍着,想去看煙花的心情也並沒有因為這疼而消減半分,她仍舊拖着疲憊的身體下了地。
寒風呼嘯,窗戶只開了一條小縫,便冷得人一哆嗦,可黎錦卻頂着這風在窗口坐了下來,透過那縫隙看天上的煙火。
乾元宮距宴雲台有些遠,中間又隔着層層疊疊的宮檐,將所有的璀璨都遮掩住了,但就算只有零星的煙火透過來,她也想看一看。
她難得能在舉辦宮宴的時候這麼清閑,既不用伺候也不用逢迎,就這麼靜靜的看着煙花,難得的舒服清閑。
黎錦心情很好,只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孤單,只有一點點而已。
她伏在了桌子上,看得有些出神,冷不丁門口響起腳步聲,黎錦心臟莫名一動,扭頭看了過去。
偏殿門被慢慢推開,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眼前,黎錦怔了怔:「秀秀?你不是在養傷嗎,怎麼來了?」
秀秀臉上還包着,身上卻透着喜氣:「蔡公公說您病了,讓找個人來伺候,奴婢剛好聽見就自己過來了。」
哦,原來是蔡添喜。
黎錦搖了搖頭:「我這裡不需要照顧,你歇着去吧。」
秀秀反而越走越近:「姑姑,今天除夕,宮裡給了恩典,允許宮人們守歲,還賞了餃子和酒菜,姐妹們就想聚一聚,姑姑一起來吧?」
黎錦失笑:「我這一去,你們就不得鬆快了,到時候旁人都要怨你了。」
「才不會,」秀秀抱着她的胳膊撒嬌,「姑姑去吧,他們也想和姑姑親近親近。」
黎錦有些驚訝,她以為自己的性子很不招人待見呢,竟然會有人想和她親近……
可她念頭一轉就明白了過來,宮裡雖然不乏香穗那般想踩着人往上爬的,可大部分還是想安安穩穩等到了年紀就出宮。
宮裡再富貴,也不是尋常人能享受的。
可想要在宮裡安穩過下去,就要打好關係,她們再不喜歡自己,也得硬着頭皮奉承。
黎錦本不想去討這個沒趣,可看着外頭連綿不絕的煙火聲,還是猶豫了。
秀秀像是看明白了她的意思,蕭勤地湊了過來:「奴婢伺候姑姑梳妝。」
黎錦抬手摸了下髮髻,的確已經散了,只是以往這種事她都是自己來的,但今天太過疲乏,索性就默認了。
秀秀拿了梳子來給她梳頭髮,大約也是記恨蕭寶寶弄傷她的,說起了宴雲台那邊的事。
「悅妃娘娘這次可是犯大錯了,服制僭越還毆打庄妃,太后生了好大的氣,皇上雖然護着,最後也還是不得不廢了她的妃位。」
黎錦微微一怔,僭越?毆打?
那隻廢妃位的確是很輕了。
庄妃的確是個很豁得出去的人,竟能做到這個地步。
她看了眼秀秀:「可解氣了?」
秀秀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她並不知道悅妃眼下的下場,是黎錦費盡心思為她討得公道,可黎錦不會說,她便也只能一輩子蒙在鼓裡。
可笑完她就又嘆了口氣:「其實太后還想讓人掌悅妃的嘴地,可是皇上死活不讓,說什麼她年紀小,怕疼……」
黎錦心口突兀的一滯,自醒來時還算是不錯的心情陡然間沉了下去,她抬手摸了摸心口,覺得自己大約是有些矯情的。
蕭容偏愛蕭寶寶,她又不是今天才知道,捨不得她受皮肉之苦也是正常的……很正常才對。
「哎?姑姑,你頭上怎麼有個疤,好厚的痂……」
秀秀梳頭的動作忽然頓住,說話間她下意識地抬手去撥黎錦的頭髮,可下一瞬她便被猛地推開。
黎錦抬手死死捂住了額角,臉色已經徹底變了。
秀秀嚇了一跳:「姑姑?」
黎錦臉色蒼白如紙,卻強撐着笑了起來:「我沒事,只是有點累,你們相聚我還是不去了……」
她摸索着在桌子上的匣子里摸出一塊銀子丟給了秀秀:「你去御膳房要幾個菜,就當是我請你們的。」
秀秀畢竟跟了她幾年,知道她眼下的狀態很不對勁,卻什麼都不敢說,抓着銀子不安地退了下去。
偏殿的門很快關上,黎錦捂着頭的手這才慢慢放下來。
她看着自己粗糙的掌心,恍惚間上面全是血,額角也劇烈地疼起來,溫熱的血液汨汨地淌出來,流到臉側時卻已經冷了下去,然後這冷蔓延到了全身。
恍惚里,有人在嘆氣,說傷太重要不好了;有人在哭嚎,罵她不孝;還有人在喊,說蕭公子要不行了……
她猛地甩了甩頭,將混亂的思緒都甩了出去,她要往前看,以前的事,過去了就該忘記。
她一把推開了窗戶,呼嘯的寒風刀子一樣刮過來,冷得她渾身一顫,思緒也在這劇烈的寒冷里安靜了下來。
忽而一點涼意附上臉頰,她微微一愣,這才瞧見不知道什麼時候外頭竟然下了雪。
她抬手接住一點雪花,看着那點白色在掌心裏慢慢融化消失,忽然想起小時候和兄長堆雪人的情形來,心裏生出一點興緻,索性披上斗篷出了門。
她抬腳邁進雪地里,蹲在地上慢慢堆了四個小小的雪人,她垂眼靜靜看着,片刻後再次抬起紅腫的手握住了一團雪,又捏成了人的樣子,只是那個雪人卻眉眼冷厲,即便不是活人,也仍舊透着濃濃的排斥,像是不喜歡被這雙手捏出來。
黎錦盯着那雪人看了很久,慢慢放到了一旁。
他今天應該會去含章殿吧,挺好的,那麼多后妃,總有人得他喜歡,會讓他忘了曾經發生的一切,也忘了她。
她又摸了一下那個雪人,輕輕捧起一抔雪將那雪人埋了起來,她不想回偏殿,索性坐在雪地里仰頭去看一望無垠的天空,四下寂靜,她彷彿整個乾元宮只剩了她一個人。
有點孤單呢……
她慢慢將下巴擱在了膝蓋上,忽然一道聲音傳了過來:「這種天氣坐在雪地里,你是嫌自己病得太輕了嗎?」

第53章醉酒的人
這聲音……
黎錦驚訝地看過去,果然是蕭容回來了。
她有一瞬間是驚喜的,蕭容竟然回來了……這乾元宮似乎也沒那麼冷清了。
可很快她就意識到了不對,她仰頭看了眼天色,剛剛丑時。
按照守歲祈福的規矩,就算是皇帝有興緻,也得等子時過了才能散家宴,子時去含章殿,丑時就回來,這路上一來一回就得去掉小半個時辰,再沐浴更衣說說話……
黎錦臉色一瞬間古怪了起來。
蕭容越走越近,他垂眼看着黎錦,目光落在她紅彤彤的手上,正要嘲諷她一句又在鬧什麼幺蛾子,就被她看得身上發毛起來。
他不自覺頓住了腳,眉頭擰了起來:「你這是什麼眼神?」
黎錦搖了搖頭,略有些心虛地扭開了頭:「沒,沒有。」
沒有?這幅樣子,分明就是有。
蕭容眼睛一眯,抬腳逐漸逼近:「你心裏有鬼……到底在想什麼?老實交代。」
黎錦試圖轉移話題:「真沒有,皇上不該在含章殿嗎?怎麼回來了?」
蕭容卻絲毫配合的意思都沒有:「朕想去哪就去哪……你到底在心虛什麼?」
黎錦被他逼得不停後退,腳下不留神踢倒了剛才堆起來的小雪堆,那個兇巴巴的小雪人露了出來。
她心裏一跳,抬腳就要踩碎,卻不等腳落下,整個人就被蕭容提起來放到了旁邊。
「唉,沒什麼好看的……」
蕭容已經彎腰將小雪人撿了起來,盯着那張橫眉冷目的小臉看得眉頭緊皺。
明明這雪人絲毫沒有人的樣子,可他卻莫名覺得熟悉,總覺得在哪裡見過,卻又死活想不起來到底是誰,但這不妨礙他嫌棄:「就這麼個東西有什麼好藏的?手藝真差,醜死了。」
黎錦看他一眼,默默扭開了頭:「確實丑,又丑又壞。」
蕭容冷不丁打了個噴嚏,他有些莫名,狐疑地看向黎錦,只是夜色暗淡,他沒能看出什麼來,醉意上頭他也沒有追究,隨手將雪人扔進雪堆里,轉身進了正殿:「來伺候。」
黎錦搓了搓因為受寒而脹脹麻麻的手指,有些糾結,雖然快了些,可畢竟也去過含章殿了,再說都這個時辰了,應該不會再做什麼吧?
蔡添喜催促地喊了一聲:「黎錦姑娘?皇上等着呢。」
黎錦嘆了口氣,抬腳走了過去,猶豫片刻還是十分隱晦地和蔡添喜打聽:「皇上在含章殿可清洗過了?可要傳熱水?」
蔡添喜頓了頓,按理說皇上做了什麼他是不該透露的,可既然問的人是黎錦……
「只是下了個棋,想必是不曾梳洗過的,姑娘待會伺候吧。」
黎錦十分驚訝,蕭容去了趟含章殿只是下了個棋嗎?
那他這個時辰回來,該不會是……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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