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爺,你還是和一大媽說聲對不起吧。」
「是啊，一大媽這些年不容易。」
「張福你也是，你是家裏最大的孩子,這些年你爸媽在你身上付出的心血是最多的，你應該給弟弟妹妹做個榜樣啊！」
大伙兒在一旁幫腔。
年紀比較小的張春和張喜兄妹被煽動地最厲害,哭喊著媽媽對不起,和一大媽抱成一團,哭聲此起彼伏。
但顯然,一大爺還有點拉不下這個臉。
范紅娟還想起鬨，被呂文彪拽住了衣擺。
「行了,這裏有你啥事啊！」
本來他看張滿多那小老子下不來台還挺樂嗬的，可後面越聽越不是滋味,怎麽總覺得宋辰那小子不懷好心，這是要拉着這些老娘們兒造反呢。
「你拽我幹嘛，咋地，你也覺得一大爺沒錯啊？是不是哪天我快病死了，你還要把我從病床上拽起來去買菜啊？」
范紅娟的炮口對準了自己男人，這關係的可是她的切身利益。
「還有你小子,我就你這麽一個兒子，你要是個白眼狼,娘這輩子算是白活了。」
范紅娟從口袋裏扯出小手絹，在空中甩了甩,也學著一大媽的樣子準備抹眼淚了。
「誒呦我的親娘誒，我是那種人嗎！」
呂大膽很不服氣,她媽怎麽拿他和張家那幾個沒良心的比呢。
徐前進更是乖覺,都不用徐寡婦質問他,就搶先表起了孝心。
「媽您養我這麽大不容易,我以後要是讓您受一點委屈，那就是我狼心狗肺，現在兒已經成家了，以後會和兒媳婦一塊孝敬您的。」
徐寡婦聽著兒子的保證，心裏別提有多高興了，得意洋洋地看向一旁的一大媽。
他們這個院裏就屬一大媽的福氣最好，男人有出息不說，自己也能生，反觀其他人，不是男人死的早，就是呂家這樣，生了一個以後就再也沒動靜了。
這年頭的人以多生孩子為榮，一大媽這樣只有四個孩子的家庭還算生的少的，只是在他們院子裏，一大媽有三兒一女，足以傲視群雄。
以前，一大媽沒少仗着這一點在他們面前炫耀。
現在看來，生的多沒有用，生的好才是硬道理。
就像她家前進，又孝順又出息。
王斯文和許招娣面對這一出鬧劇不吭聲，他這個三大爺就是湊數的，沒有孩子的夫妻倆在這個院子裏的存在感幾乎為零。
現在看到他們為了孩子孝不孝順這件事爭吵，他們的表情都是麻木的。
「咳咳，老張啊，你就和一大媽說聲對不起唄。」
呂文彪被自己媳婦的炸毛給嚇到了，以前慫恿媳婦對付外人的時候他還覺得媳婦的暴脾氣挺好的，現在火燒到自己身上了，頓時就覺得媳婦太好慫恿這個毛病一點都不香了。
他選擇明哲保身，犧牲張滿多一人，安撫自家媳婦的情緒。
「沒錯，張福張祿，你們也老大不小了，別總惹你們媽生氣。」
呂大膽和徐前進這幾個小輩則是將矛頭對準了張家的兒女們。
張滿多：？？？
張福張祿：？？？？
是不是都忘了今天開會到底是批評誰了嗎！
白寡婦在一旁抓耳撓心，她一邊想和宋辰對著干，覺得一大媽為這點事難過太矯情，可另一邊，她又怕自己唯一的寶貝兒子白鐵剛學了張家孩子的做派，不孝順她這個母親，所以不敢貿然開口。
她可太為難了，當自身利益被宋辰綁架的時候，連對付他都得束手束腳。
張滿多看着倒戈的呂文彪，氣的鬍子都顫抖起來。
「行了，這都是我家的家務事，我和老婆子之間有點小矛盾，等回家了倆口子私底下會自己解決。」
張滿多覺得不能讓宋辰這小子再帶節奏了，他怕宋辰再說下去，他就要成千古罪人了。
「原來一大爺也知道有些事是家務事啊。」
宋辰小聲嘀咕著，除了離得很近的，也就只有耳朵比較靈的幾個人聽見。
張滿多恰好就是耳朵比較靈敏的人之一。
他頓時警醒。
宋辰這是什麽意思？他一早就知道今天這個全院大會是為了他和趙梅子交接工作而開的？
也就是說，他剛剛故意搞這麽一出，就是衝著他來的。
張滿多看向宋辰的眼神頓時變得凝重了許多。
以前他只覺得這是一個不聽話，不學好的後輩，現在看來，對方的心思一點都不淺薄。
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覺得宋辰這人的城府實在太深了，居然裝了這麽多年蠢貨，騙過了院子裏的所有人。
可現在箭在弦上，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總不能半途而廢吧。
「大家別忘了今晚全院開會的主題是什麽！」
張滿多沒好氣地打斷了那些聲討他的話，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宋辰。
「你先說說，你為什麽讓你媳婦代替你去軋鋼廠上班？難道你娶個媳婦，是為了讓她來給你當牛做馬的？」
這件事，趙梅子覺得自己最有發言權。
「一大爺，原來你開會的目的是這個。」
趙梅子眉頭緊皺，覺得所謂的管事大爺一點都不靠譜，就像剛剛宋辰嘀咕的那樣，他一大爺家的事情是家務事，怎麽他們家的事就得攤到外人面前敞開了說呢。
「我男人身體不好，醫院都給了檢查結果，說他得長期在家休息，這都是蓋了公章的證明，軋鋼廠的幹事們也都看見了。」
趙梅子心想，明明符合程序的一件事，小兩口同意，交接單位同意，結果鄰居反而不同意了。
「他身體不好，嗬嗬！」
張滿多氣笑了，他上下打量著宋辰，真沒看出來他身體哪不好。
能吃能喝能睡，沒和趙梅子結婚前隔三差五就下趟館子胡吃海塞，這身體哪裏不好了。
如果宋辰真有病，那肯定是懶病。
他覺得趙梅子就是被眼睛糊住了腦子，色迷心竅了。
「大夫都說了我男人得長期修養，一大爺您眼睛比大夫還厲害？」
趙梅子心想，有些人的虛不在表面，而在內在，不過她不介意，她相信，在她的努力下，一定能把宋辰的身體補到正常男人的水平！
當然，其實她也不強求什麽，宋辰只要能健健康康就行，其實她這人更重視情感的交流，現在這樣，她已經很滿意了，他家辰兒不用跟別的男人比。
「自古以來，都是男人主外女主內，沒錯，現在時代不一樣了，婦女解放了，不少工廠也收女工，可家裏只有一份工作的時候，當然得是男人頂上，從來也沒見過男人在家休息，女人外出掙錢。」
張滿多覺得和趙梅子講不明白，他看向院子裏的人，動員他們和他一樣批評宋辰好逸惡勞的做派，將這個錯誤行為扭正過來。
「一大爺這句話說的沒錯，賺錢這種事當然得男人來，你像你一大媽二大媽那樣，把這個家操持好，讓他每天出門有乾淨衣裳穿，每天回家有一口熱騰騰的飯吃，再給宋家生幾個大胖小子，這才是你作為女人的本分。」
呂文彪附和著張滿多的話。
他覺得這件事錯不單單只在宋辰身上，趙梅子這個媳婦多少也有點不安分。
她似乎一點都不反感去廠裏上班，他們軋鋼廠的幾個配件車間裏都是男工多女工少，特別是趙梅子這個年紀的女工，更是鳳毛麟角，她跟一群男人一塊幹活，那得招惹多少是非啊。
再說了，她一個女人，能幹好鉗工這種活嗎。
趙梅子要是個聰明的女人，就應該規勸她的男人少干糊塗事，督促他積極向上，這才是一個合格的妻子該做的事情。
趙梅子正想反駁二大爺的話，被宋辰攔下了。
宋辰上前一步，這一次，是他擋在了趙梅子的面前。
「我覺得一大爺和二大爺的話不對。」
他搖了搖頭。
「男人和女人，區分的只是性別，從來都不是能力！」
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好！說得好！」
這一次，李紅榮是真的忍不住了。
她覺得宋辰的這句話實在是太精彩了，比他之前對家庭主婦的那番評論更觸動她。
她也是有事業的女性，可當她的事業和丈夫的事業出現矛盾時，理所當然犧牲的就是她這個妻子，就連李紅榮自己，在權衡利弊後，也默認了這個決定。
她知道，這樣選擇是最好的，因為她的上升空間已經很小了，但丈夫的未來還很廣闊。
可這是因為她的能力不如丈夫嗎？並不是，更多的原因，是因為他們不同的性別在晉陞這條路上已經創造了不同的難易程度。
李紅榮向這個社會的潛規則妥協了，但她的心裏還是有點不甘心的。
所以在首都給了她幾個接收單位的時候，她選擇了婦聯，她真心希望能夠為女性同胞們做點什麽。
宋辰剛剛那番話說到她心坎裏去了，她沒想過，居然有一天會從一個男人口中聽到這樣一句和她此時的心境如此貼切的話。
很多女人都想不明白這一點，她們大多從出生時，就被這個社會潛移默化教成了男人的附庸，習慣了為家庭為丈夫為孩子做出犧牲，她們中有一部分甚至比男人還要更堅定地覺得，女人就是比不上男人。
比起舊時代的女性，李紅榮覺得自己其實已經算幸運了，她也很高興，幾年前，主席提出了婦女能頂半邊天的口號，這為女性提供了很多機會。
但這遠遠不夠，實現真正的平等，需要女性自身更加努力，消滅偏見，減少差距。
李紅榮和王主任走了進來。
一大爺正想嗬斥那個垂花門外插話的人，看到王主任跟着進來，頓時就把話憋了回去。
別看他這個七級鉗工在軋鋼廠還挺有面子的，可在街道裏，還是得老老實實被街道領導管着。
「這位是？」
一大爺試探地問道，這個女人和王主任一塊進來，可步伐上，王主任稍稍跟在她小半步腳程之後，似乎是以她為主。
「大姐！」
宋辰和一大爺同時出聲，看着李紅榮，滿臉疑惑，似乎意外白天幫過的這個大姐怎麽出現在了他們四合院，而且還是和王主任一塊出現。
「大姐！！！」
四合院眾人的重複了宋辰的稱呼。
宋辰居然管這個看起來比王主任還厲害的女人叫大姐！
他們什麽關係，以前沒聽說過宋家還有這麽一門親戚啊，而且這個女人不僅沒反駁，反而還衝宋辰笑了笑。
「這位是咱們區新上任的婦聯李主任，李主任，這幾位是四合院的管事大爺，平日裏專門負責處理四合院的瑣碎小事，協助街道維護治安。」
王主任為他們做着介紹。
一大媽她們幾個瞬間瞭然，哦，前幾天剛八卦過。
不過這位婦聯主任不是從外省調過來的嗎，難道宋家在省外還有親戚？
「你們可以接着開會討論，不用在意我，我今兒過來，不是以婦聯主任的身份，而是以一個受到幫助的普通人的身份來感謝白天幫助過我的好心人。」
李紅榮和王主任站在一旁，她沖著幾位要站起來給她讓位置的大爺擺了擺手，然後沖宋辰頷首，還對站在他身邊的趙梅子露出一個慈祥和善的笑容。
顯然，宋辰就是她口中白天幫助過她的那個好心人。
一旁的王主任神情複雜地看向宋辰，他怎麽不知道自己的這個小輩還會做好人好事，過去幾十年，他未免把這種品德隱藏太深了。
在場的一大爺他們遠比王主任更驚訝。
宋家小子居然會做好事！
一大爺的臉色難看到像踩了狗屎，眼前這位女領導說讓大伙兒不要在意她的存在，可真的能當她不存在嗎？
她要是不想替宋辰出頭，剛剛就不會誇他那句話說的好，更不會點明宋辰白天幫了她，她特地上門感謝這件事，還不是在警告他們別想什麽幺蛾子。
在場最淡定的可能就是趙梅子了。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的男人，眼神裏是掩飾不住的欣賞和崇拜。
她家辰兒一直都是這麽善良的人啊！
一大爺和二大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吭聲了，只是用眼神暗示對方說話。
區婦聯主任是什麽等級的官？應該比街道主任大吧？副處級還是處級？
「其實我也知道，幾位大爺都是為我好，覺得這件事傳出去，外界對我肯定充滿質疑和批評的聲音。」
還是宋辰給了幾位大爺台階下，他忽然轉變了自己剛剛懟他們的態度。
「但是我不介意，這些年我在軋鋼廠什麽情況大家也都知道，大伙兒都覺得我在崗位上渾水摸魚，每天都完不成廠裏給我的任務指標，其實不是我不想，而是我對身體實在負荷不了這種強度的勞作，我將工作交給梅子，不是我推卸責任，而是在我們這個小家庭裏，梅子的能力比我更勝任這份工作。」
宋辰看向一旁的妻子。
「梅子她性格堅韌，吃苦耐勞，聰慧機敏，她寬和地包容着我這個丈夫身上存在的缺點，我們兩人結為夫妻的時間並不長，可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能從她身上找到新的令我敬佩讚美的閃光點。」
這個年代，你可以慷慨激昂地表達你對這個國家，這片土地的喜愛，你甚至也可以用最熱烈的語言表達你對你家擺著的一隻碗，地面上一柱雜草的喜歡，但唯獨對異性的愛，羞於啟齒。
院子裏的幾位大爺大媽也算是這個時代少有的模範家庭了，很少發生爭吵，也從沒見他們在外人面前動過手，可他們對另一半的讚美，頂多也就停留在對方工作不錯，對方把家裏照顧得不錯。
像宋辰這樣，在外人面前直白的讚美自己妻子的行為，一大爺他們年紀一大把了還從沒見識過。
老頭老太太們羞紅著臉，好奇宋辰的臉皮是不是城牆做的，大/炮都轟不爛。
他怎麽好意思說這樣的話呢。
相比之下，見多識廣的李紅榮承受力還強一些。
她在心裏深深嘆了口氣，看向趙梅子的眼神裏也增添了一份艷羨。
趙梅子的外表實在是普通，可偏偏這樣一個普通的她，遇到了一個能夠不被皮囊迷惑，懂得欣賞她內在的男人。
像宋辰這樣能在外人面前讚美自己的妻子，並且坦然承認自己比不上妻子的男人，實在是鳳毛麟角。
李紅榮覺得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宋辰真的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孩子。
宋辰：「我相信，只要給梅子足夠的時間，她會向所有人證明，她比我更適合鉗工這份工作，她會證明自己是一名稱職且無比優秀的女工。」
趙梅子仰著頭看着這個替她向外界宣揚她的優秀的丈夫。
他對她的信任，遠比她對她自己的信任還要堅定深刻得多。
趙梅子的臉頰很燙很燙，她覺得現在自己臉上的溫度足夠煎熟一個荷包蛋了，胸腔充盈著難以控制的激蕩情緒。
這麽帥的男人還說的這麽甜蜜的話，哪個女人頂得住啊，反正趙梅子已經徹底沉溺在宋辰編織的情網裏了。
全場鴉雀無聲。
女人們，更多的是羨慕。
在此之前，她們一直覺得宋辰這樣的相貌應該是看不上趙梅子的，他之所以會選擇和趙梅子結婚，就是想找一個能幹的女人照顧自己。
可現在看來，宋辰好像是發自真心欣賞喜歡趙梅子。
一時間倒不知道該羨慕誰了。
是羨慕趙梅子被宋辰這樣坦誠地喜歡著，還是羨慕宋辰遇到了趙梅子這樣能幹又願意家裏家外一把抓的媳婦。
「咳咳。」
一大爺的咳嗽聲打破了僵局。
「宋辰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以後在外面說話注意著點。」
這麽肉麻的話，私底下說就成了，在外面這麽說，這不是耍流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