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生》[劍?生] - 10 論一件東西的尋找方法

夜半三更,鼾聲正濃。

夜風吹打,窗紙沙沙作響。

雖然篝火漸冷,好歹有四面擋風的牆,也划出一片安寧小窩來,庇佑著孩童酣然入夢。

砰——

一聲巨響,打碎了一時安寧。

裏面的人驚起,一時慌張。

砰——

又是一聲巨響,大門洞開。

冷風撲面而來。

有人站在門口。

臥在火坑旁的孩子揉着眼睛看去,渾身一凜。

昏暗的火光下,只見那人身材極高極瘦,戳在那裡彷彿一根旗杆,披了一件黑色大氅,一頭觸目驚心的白髮撒在肩頭。黑暗中也看不清五官,只覺得眼神銳利如槍,彷彿能扎穿無盡的黑夜。

那白髮人目光一掃,掃過每個人,最終停在最靠裏面、最胖的那個人臉上。

那人長著個大腦袋,正睡在荒村小屋稻草最厚的地方。

「你是誰?」

白髮人開口問。

那大腦袋匆忙坐起,聞言愣住了,這個人半夜三更踹門把他驚起來,反問他是誰?

呼啦啦,旁邊站起五六個人,俱是鐵塔一般的壯漢,將那白髮人圍在中間,屋子一下小了很多。

那大腦袋又清醒了幾分,喝道:「點火。」

有好幾個人點起火摺子,光線明朗起來。

大腦袋看清了那白髮人的臉。

那人的臉非常白,猛然間看不出多大年紀,似乎才二十多歲,但眉眼已經有了不少皺紋,除了皺紋以外,那張算得上俊朗的臉上還有其他痕跡。

傷痕。

橫七豎八的傷痕布滿了他的面孔,讓他的臉就像鋦起來的碗,但那些傷痕又很淡,似乎是很久之前的陳年舊傷了,一道道發白的近乎融入皮膚里,但在明晃晃火光下終究可以分辨。一旦能夠分辨,不禁令人想像到之前這張臉破碎的樣子,不免毛骨悚然。

大腦袋費了些力氣把注意力從對方臉上移開,緊接着又看向對方身後。

那白髮人背着一把劍,劍身很長,細節雖看不清楚,但從劍鞘到劍身俱十分精緻。

看了那把劍一眼,大腦袋神情陡變,之前種種迷茫、惱怒、厭惡瞬間消失,只剩下一副笑臉。

他拱手道:「小人鮑人行,乃是一名牙紀,敢問劍客大人……」

那白髮人面色不動,道:「人販?」

鮑人行笑道:「人牙——正經的牙紀。我做正經生意,上到朝廷,下到殷實人家,天上地下,人間世外,都是咱們主顧。」他一面說,一面暗暗示意手下人退開。

白髮人不再看他,只看地上,零零散散坐着十幾個孩子。

這荒村小屋唯有這一間房尚可擋風,鮑人行自詡正經的牙行,還是個憐貧惜弱的善人,也不獨佔房屋,叫所有人都擠在一起,當然他自己睡的最軟和,手下人多少能分點稻草,剩下的孩子只有擠在一起取暖。

見白髮人挨個孩子都看了一遍,也沒什麼表示,鮑人行一面揣測對方來意,一面賠笑道:「劍客大人,您要兩個孩子使喚?我給您推薦兩個?雖然這些孩子都是人家訂好的,但只要您瞧著好,都在我身上,一定給您擠出幾個人來。」

他連稱呼兩句劍客,對方皆不否認,看來真是了。要說他也不是沒和這等人物拐彎抹角做過生意,但親自直面劍客還是第一回,他也是強自裝著老練,不住的巴結,總之伸手不打笑臉人總是不錯。

那白髮人一個個仔細看,道:「這些你都從哪裡收的?」

鮑人行道:「就東邊那難民營地里,一共收了十六個。」

白髮人道:「東邊——灰燼魔窟。」

鮑人行贊道:「您是行家——這一年裡餘霞郡只降下了這個魔窟,難民營倒有十來個。東邊那個難民營能揀的都在這裡了,再往後或許有眼力比我強的,能撿漏一兩個,但好貨色就沒有了。」

這時那白髮人已經看了一圈,神色沒有任何變化。但以鮑人行的精明世故判斷,倘若對方是來找什麼東西的,應該是沒找到。

白髮人突然道:「都出來。」說罷走出門去。

剩下眾人面面相覷,鮑人行反應過來,道:「既然俠客爺吩咐了,大夥都出去。」他揮了揮手,然後趕緊穿衣。其他人都沒脫衣服,自然排著隊跟着出去。只聽得嘩啦啦聲響,那是鎖鏈在互相碰撞。

此時明月高懸,月光如銀。白髮人站在空地上,滿頭白髮彷彿九天落下的銀瀑。

其餘人站在對面,剛從屋裡出來吹風,大多都哆哆嗦嗦的,連那些大漢都憑空矮了幾分,孩子們個個像鵪鶉一樣。

白髮人再次一個個看着少年男女,這一次不但看臉,而且一個個和他們對視。

那些孩子恐懼帶著茫然,突然有個小姑娘「啊」了一聲,捂住了自己的腦袋,腳下踉蹌,頭上那頂破氈帽險些掉下來。

「你出來。」

他指向女孩兒。

那女孩兒呆了一下,忍着頭疼,怯生生向前走了一步。

「叫什麼?」

「明鏡……」那女孩兒低聲道,「遲明鏡。」

這個名字不是山野丫頭能擁有的,她是好人家出身。

白髮人向她伸手,那女孩兒遲疑的又向他走了幾步。

那些大漢面露猶豫,不知怎麼處理。鮑人行匆匆穿好衣服出來,一見女孩兒被白髮人叫走,不由得直嘬牙花子,不舍之意在喉嚨里咕嘟幾個來回,趕上前時又是滿臉笑容。

「既然劍客大人喜歡,自然歸您了。」鮑人行陪着笑臉道:「這孩子是這一批里最出挑的,原本肯定是要送去好地方。現在您看上了,沒別的給您帶上。這就是明珠自有主,寶劍贈英雄。就是老主顧殺了我,也得先成全您。」

此時遲明鏡終於蹭到了白髮人面前,白髮人慢慢蹲下身,和她對視,道:「主顧是誰?」

鮑人行乾笑道:「咱們行里的規矩,主顧的名字不能說,不然沒法混……」

「嗯?」

白髮人微一提聲音,鮑人行渾身發麻,立刻道:「不過就是金山號、五毒會、桃花樓、裴氏幾家。」

白髮人淡淡道:「都是地頭蛇?」

鮑人行心中瞭然,此人果然是外地來的,不然他決不能不知道本地有這麼一號人物,若是真正的劍客,本縣大俠也要換個人做,笑道:「都是縣城裡的……坐地虎。五毒會勢力大,裴氏是不輸於薛家的世家,薛家這個大俠要是沒了,那就是裴家上位了。但若論出手闊綽,還得是金山號。桃花樓這些……說了都污了您的耳朵。」

白髮人眼睛微眯,道:「你知道不少。大俠的事你也知道。」

鮑人行笑道:「做生意的總得耳聰目明一點兒。合陽縣這一畝三分地,除了各家床底下才能聽到的消息,但凡出人嘴入人耳的消息,小的多少知道一點兒。」

白髮人神色漠然,但無端竟有一分莞爾,道:「既然如此,你說下一次禍月是哪一天?」

鮑人行驚愕,接着乾笑,顯然被人問了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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