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談話分明很嚴肅，在雲善眼裡，卻成了一個稱呼的問題，孟訣哭笑不得，「算了吧，我可叫習慣了，不敢叫舅舅。」
雲善也不為難他，轉而問，「你這幾天都幹什麼去了。」
「有了點家裡人的消息，去問問。」
在這方面，孟訣不想說那麼多，雲善便不多問，人人都有秘密，也有自己的空間，她不是喜歡刨根問底的人。
趕到醫院，雲善沒打算上去，她已經看過周明煦慘樣，沒必要再去看一次。
孟訣自己上去，找到病房，敲門進入。
周明煦怎麼失魂落魄，怎麼自我放棄，所有的樣子他都見過，一次比一次消極，一次比一次差也是應該。
只是像現在這樣，弱成張脆弱的紙，病容深刻還要努力擠出笑容的樣子，讓孟訣不能不心酸。
他最重的傷在於周康踹上來的幾腳，將肋骨都給傷到，送來的太晚，又失血過多，掌心的碎片幾乎刺到了骨頭，必定要留下傷疤，這樣一比，他自殘在手腕的傷便輕了許多。
只是聽來駭人。
周明煦唇上還有些顏色，只是那色彩更襯得面龐病態，「沒有割手腕，不小心划到了而已，不要聽他們胡說。」
當時的地上的碎片實在太多。
他是在撿東西時不小心割到，和掌心那道傷痕出現的意外一樣。
孟訣看着殘留在周明煦身上的紗布和托架，無法不難過，「萱萱呢？
她真的沒有來過？」
提到謝萱的名字，周明煦的神色才有不同，他是接受了現實的人，用險些死亡來接受。
倒在家中，聽着雨聲，靜等着血液從身體里流乾的那個過程漫長而窒息，整個空間都是他鮮血的氣味，那時他看着窗外的雨，烏雲閃電，在失去意識前終於明白，感情是耗不出來的。
他最後唯一能送給謝萱的禮物，是放手。
第315章 放她自由家中一直沒人收拾，孟訣回來後才找人去清理了，將能扔的都扔了，有關謝萱的那些照片，周明煦都放在自己的卧室。
當時遭殃的只有客廳。
可孟訣還是讓人將照片也收了起來，藏在儲物室，周明煦如果懷念時，能拿出來看，但再也不能擺出來了。
在他出院前，孟訣受命替他安排了新住處。
那間屋子有太多謝萱的氣息，周明煦會受不了，孟訣幫助他步入新生活，勸他釋懷，抽空便去醫院陪他，他去不成，也會讓雲善去。
周明煦的位置缺了人，周康臨時在挑選人頂替上去，他的工作暫時都交給了孟訣，可沒有周明煦在，他做的力不從心。
為了讓孟訣安心工作。
雲善抽出了大把時間去照看周明煦，說是照看，更像是去折壽的，將他煩得不輕，他卻從沒罵過她，最嚴重時也只是說：「善善，聲音小些。」
周明煦這樣溫柔謙虛，有風度也有溫度，一點也不像他，雲善常常以為見了鬼，次數多了，她便不再橫眉冷對的，中邪般的可憐起周明煦。
無論怎麼說。
他現在的確是一個卧病在床的孤家寡人，欺負一個半殘疾人，不是她雲善的作風，後續的照顧盡心儘力了許多。
她常順手將周婉熬的湯帶來，大大咧咧地盛給周明煦喝：「喏，骨頭湯，我媽說了，吃什麼補什麼。」
周明煦接過，溫順道：「謝謝。」
雲善擺擺手，「不客氣不客氣，將來發達了不要忘記我這一碗湯的恩情。」
周明煦喝着湯，還能若無其事地跟她開玩笑，「我是發達不了，但是恩情我會記得的。」
有那麼幾次，雲善真的以為周明煦要轉性了。
壞人變成好人，難道只需要大病一場？
她不信。
照看周明煦的日子通常是無聊且枯燥的，大部分時間都是用手機打發時間，雲善偶爾看向周明煦，他不玩手機，許多時候，都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多愁善感這個，真不像是周明煦。
正巧謝萱發來語音，雲善沒忘記孟訣的叮嚀，絕不能在周明煦耳邊提到謝萱，現在他們能做的，就是讓他忘記。
雲善本想語音轉文字，手一滑，卻將那條語音在手機里外擴了出來，「沒呢，還沒醒，明天再……」雲善一驚，忙截斷，倉皇失措，不敢去看周明煦的臉色。
謝萱的音色很有辨識度，又是在剛睡醒時，嗓音朦朧，像含着一塊糖。
不清不楚，卻又有些甜滋滋的，因着是在跟雲善說話，還有些撒嬌的意思，周明煦是聽見了的，聽得清楚，每個字，每個重音輕音，都刻在耳朵里。
這幾天，怕是要被他循環反覆地回想了。
雲善抱着手機跑了出去，周明煦克制自己，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想讓雲善當著他的面播放完，可他答應過孟訣，要放謝萱自由。
當初在佛德時，謝萱每天清晨的第一句話一定是跟周明煦說，他生活有規律，極度自律，定了七點的鬧鐘，一定會在那個時間準時起床。
反觀謝萱，每一天都是在掙扎中醒來。
周明煦叫她起床的方式多種多樣，心情好時會哄兩句，心情不好時便是威脅，她總睡得頭髮絲亂七八糟成雞窩，臉頰卻水嫩嬌俏，嗔怪地向他伸出手，來一句：「抱。」
周明煦推着她的腦門，她順勢倒盡床褥里，委屈地癟癟嘴巴，「不抱就不起來了。」
該對她溫柔的時候，周明煦卻總是冷漠，甩給她一句，「隨你，超過時間我就不送你了。」
分明可以用更溫和的方式，他卻總是壓迫着她。
現在分開了，謝萱終於能睡個好覺。
第316章 不會再有什麼交集在冬天降臨前，雲善陪謝萱上山看了次深秋的紅色楓葉，落在地上層層疊疊的火紅色格外有意境。
站在裏面，卻無端覺得惆悵，上山途中謝萱又繞去半山腰上的寺里祈福，這是電影上映前江君來過的地方，在他看來很靈，才推薦給了謝萱。
雲善學着她的樣子在一旁雙手合十，她的心中空空，沒有什麼太大的願望，如果一定要有，那就是家人身體建康，平安如意。
下山時她問謝萱，「你剛才在許什麼願？」
「又不是生日，哪有許願的？」
謝萱笑她，「不過當然是希望菩薩保佑我能不虧本。」
沒了周家，她背後只有江君的原公司撐腰，但那就是個小作坊，起不了什麼作用。
雲善不敢提周明煦。
他現在還在醫院躺着，斷了的肋骨恐怕難以痊癒，以後想要做什麼劇烈運動，都是困難，他自己卻不在乎身體，也沒有想不開，三餐照常吃，偶爾孟訣會將樂崽帶去陪他。
頗有點修身養性的意思。
如果謝萱不過去，他們便不會再有什麼交集。
雲善也看得出，謝萱現在一心都撲在她的事業上，根本不在乎周明煦如何，「對了，之前周明煦從鎮子上帶回來的那隻貓，現在養在我那兒，等他出院了才送回去。」
雲善不確定能不能在謝萱面前談起周明煦，是能試探着。
她就要顯得平淡太多，「那你可得好好照顧，它很調皮的。」
「你不想去看看嗎？」
「不去了。」
倒不是介意什麼，是她曾經放話是最後一次看樂崽，那就是最後一次，絕不會主動再去。
謝萱又想到什麼，拜託雲善：「之前周明煦跟家裡鬧掰，周叔叔把他的東西跟我的一起寄過來了，現在還放在我那兒，你有空幫他拿回去。」
這是小事，微不足道。
雲善點頭答應。
下山的路短暫許多，一不小心就到了盡頭。
謝萱跟雲善在路口分別，一陣風吹來，冷得凜冽，看來是冬天要到了，她裹緊衣領，坐進車裡，駛向另一個方向。
－松江的冬天是陰潮，小雨，忙碌的匯總，一周內有四天都在下雨，還有三天是陰天，極少見到陽光。
初雪日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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