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歸》[鳳歸] - 第2章(2)

後殺氣騰騰的戰士,在男人面前都化為虛影,化為背景。

男人抿着唇,目光堅定,策馬前行,強大而自製。與身後所有的人拉開距離,冷漠而驕傲,周遭的一切都入不了男人的眼,也不配進入他的視線。

但此時,他的眼中突然出現一道人影,一道女子的身影……

陸藏鋒眼眸微動,看着突然出現在他眼前的女人。

兩旁圍觀的百姓,也睜大眼睛,看着這個突然出現,破壞了他們眼前美好畫面的女人。

「啊……」圍觀的百姓嚇得閉上眼,不敢再看。

要死人,要死人了!

這個女人,居然不怕死!

陸藏鋒看着離他的馬,只有半步距離的女人,眼中閃過一抹讚許,在馬蹄即將踏上女人的剎那,陸藏鋒拉住了韁繩。

「吁……」馬蹄飛揚,半立了起來,月寧安嚇得閉上眼,她能感覺到,有一道黑影朝她撲來,可她沒有後退半步!

狹路相逢,勇者勝。這個時候她不能退,一步都不能退。一旦退了,氣勢就弱了大半,也就失了先機。

她可以示弱,但要她坐在地上,哭天喊地的哀求,她月寧安做不到。

「吁……」陸藏鋒身後的將士們反應也快,在陸藏鋒扯韁繩,控制住前行的戰馬之後,他們胯下的馬也在同一時刻停了下來。

「唰」的一下,所有的戰馬都停了下來,所有的士兵都止住了腳步,整齊劃一,如同畫面定格,如同時間凝固。

這就是有着戰神名號,國之利刃之稱的陸藏鋒,他帶出來的兵和他一樣,鋒芒畢露,又鋒芒盡斂!

「天啊!好厲害。」看熱鬧的百姓,本以為會看到一場血流事件,不想竟是輕易的被陸大將軍化解了。

「不愧為陸將軍,太厲害了。」

「他帶的兵也厲害,你看看,一個個都不慌不亂的,太強了,難怪能把遼人打得落花流水。」

「月寧安,果然沒有讓我失望呀。」茶樓上,有一個戴着面具的男子坐在窗子邊,饒有興緻的開口。

他手持一個天青色的茶杯,手腕微動,茶水在杯子里來回打轉,卻沒有灑出半滴,瀟洒得很。

他嘴裏在說陸藏鋒,眼神卻落在月寧安身上……

月寧安似有所覺,正欲抬頭,卻聽陸藏鋒開口道:「你是誰?」

男人的聲音很好聽,低沉厚重,讓人耳尖不由得一怔,可男人嘴裏吐出來的話,卻讓人打從心底發寒。

你是誰?

月寧安一怔,忘了去看那道視線,她錯愕的看着陸藏鋒,眼中的淚終是控制不住的落了下來。

「我是月寧安。」月寧安瞪大眼睛,被淚水洗滌過的雙眼明亮異常。

她看着陸藏鋒,眼中有震驚、有錯愕,還有一絲無法言說的悲傷。

少年相識,夫妻三載,卻是相見不相識。

真是可笑,又可悲。

「月寧安?三年前嫁入陸府的月寧安?」陸藏鋒端坐在馬背上,沒有動。

這世間,極少有能讓他動容的人與事。

月寧安,自然也不會例外。

「是。」月寧安抹掉臉上的淚,努力露出一抹笑。

哪怕陸藏鋒休了她,她還是想讓陸藏鋒看到她的美。

她月寧安,配得上陸藏鋒。

「你有何事?」陸藏鋒五觀冷硬似刀削,與時下汴京男子的風流肆意、俊美溫柔不同,陸藏鋒剛硬冷傲,鬢若刀裁,身上有着汴京男兒沒有的滄桑與硬朗。

這是一個有故事的男人。

「你剛剛休了我。」月寧安舉起手中的休書,坦然與之對視。

這個男人,冷硬俊美、強大自信、正氣凜然,如同蓋世英雄,帶着赫赫戰功凱旋而歸,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休了她,甚至進城與她見一面都等不及。

「啊?」看熱鬧的百姓,本以為是哪個女子痴迷陸大將軍,冒死沖了出來,不想竟是陸大將軍的妻子,一個個頓時興奮極了。

「剛剛?」陸藏鋒看了一眼月寧安手中的休書,眼眸微變,隨即冷酷的道:「三年前,本將軍也沒有娶你。」

看樣子,皇上沒有給他說不的機會,先一步下手了。

「但我嫁進了陸家,這一點你不能否認吧?」雖然早已知道,這個男人心中沒有她,但聽到他親口說出來,月寧安的心,還是忍不住陣陣揪痛。

她等了十年,盼了十年,他在她心中完美的如同神祗,她將他的點點滴滴鐫刻在心,無數次幻想兩人相見的畫面,然而……

真正相見,他卻親手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將她從天堂打入地獄。

這個男人,真狠,偏偏她無法怪他。誰叫,這一切都是她月寧安的一廂情願。

陸藏鋒淡淡道:「所以,你拿到了休書。」三年前,月寧安不是他娶進門的。三年後,月寧安也不是他休出門的。

很公平!

「一封休書,你就要抹殺我這三年來的付出嗎?」她所做的一切,就只值一封休書嗎?

想用一封休書打發她,轉頭與蘇含煙卿卿我我,陸藏鋒是在做夢!

她月寧安從十歲開始,就沒做過虧本的生意。

陸藏鋒皺眉問道:「你付出了什麼?」每月一封的信件嗎?

「我……」月寧安張嘴欲言,轉念想到她與蘇家的約定,想到朝廷那些人,明裡暗裡的警告,只得生生將到嘴的話咽下。

她最恨為人作嫁衣,為了陸藏鋒,她連自己最厭惡的事都做了,卻不能告訴她,真是可悲。

「我為你守了三年,我替你送走了老夫人,為她守了一年的孝,這些你能否認嗎?」她為陸藏鋒跪下來求過人;她為陸藏鋒累到吐過血,她為陸藏鋒一針一針做衣衫,扎得滿手是血,她為陸藏鋒做了那麼多,那麼多,可她不能說……

蘇家,蘇含煙!

她想讓娘親與爹爹合葬,想他們一家人死後還能在一起,就是不能說,死也不能說。

「不能。」陸藏鋒看着月寧安通紅的眸子,面露不解。

他有一種直覺,這個女人似乎對他隱瞞了很多,很重要的事,而這些事很有可能,是皇上在他進城之前,下暗旨讓他休妻的原因。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一個女人而已,他並不在意。

皇上替他休了,那便休了。

「我為你守了三年,你一回來就休我,我為你誤了花期,毀了名聲,你是不是要賠我三年?」月寧安的心一揪一揪的痛,但她還是冷靜的與陸藏鋒談判。

她是月寧安,是商人,眼見這樁生意要虧本了,她除了及時止損,自然還要給對手一擊。

而且,她今天也不得不這麼做!

「你要本將軍怎麼賠?」陸藏鋒的眼中閃着寒光,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月寧安,如同盯着獵物的猛獸。

這個女人的膽子真不是一般的大,不僅敢直視他,還敢跟他討價還價。

如若不是皇上先一步替他休妻,陸家有這麼一位夫人坐鎮,倒也不是什麼壞事。

可惜了……

「我因為你誤了三年,你賠我三年。三年內,你不許娶妻,不許納妾,不許訂婚,不許與女子談風月,除非必要,不許與無關的女子接觸。」蘇含煙已經二十一歲了,三年後就是二十四歲,便是她能等,蘇家也不會讓她等。

蘇含煙想要嫁給陸藏鋒?

做夢去吧!

她月寧安即便身陷地獄,那些人也別想乾乾淨淨的活……

004宿命,像頭狼一樣去戰鬥

不許娶妻,不許納妾,不許訂婚……

一連五個不許,月寧安說完後,就看着陸藏鋒,等着陸藏鋒的回答。

「不許?這世間除了皇上,沒有人敢對本將軍說不許,你……很大膽。」陸藏鋒高深莫測的開口,眼眸輕掃,視線從左側的茶樓滑過。

這條街上,所有的人都在看他,但茶樓上那個男人的目光,與所有人都不同。

那個男人,看的是月寧安。

月寧安毫不畏懼的迎上陸藏鋒的視線,「陸大將軍,我就問你,你能做到嗎?」

她要不是膽子大,早就被逼進狼窩了,墳頭上的草說不定都有人高了。

「三年內,本將軍不會娶妻也不會訂婚,你滿意了嗎?月寧安。」他本就無意娶妻,三年前如是,三年後亦然。

不過……

他怎麼覺得,陸大將軍這四個字,從這個女人嘴裏說出來,帶着濃烈的嘲諷意味?

「啊?」陸藏鋒此言一出,街道兩旁的百姓不由得驚呼一聲。

陸大將軍已經二十有五,三年後再談婚,那不得二十八了?

到時候,去哪裡找合適的姑娘?

而且,陸大將軍可是武將,時刻要上戰場的,這三年指不定會發生什麼事,不留個後,這,這……

陸家要斷香火呀!

「不要呀!」坐在兩旁茶樓上的貴女,聽到這話,更是不顧矜持的大喊出聲:「陸大將軍,不要呀……」

「陸大將軍果然是性情中人,我喜歡。」在兩旁茶樓悄悄看陸大將軍的,除去貴女外,還有青樓的頭牌、名妓。

在大周,青樓頭牌、名妓地位頗高,這些姑娘一個個能詩善歌,多才多藝,走出去有無數的才子追捧,同樣她們也有自己追捧的人,比如國家英雄陸藏鋒陸大將軍。

「咱們陸大將軍身上,就沒有盈盈不喜歡的。」同行的妓子,笑着打趣那女子,同時提醒道:「盈盈,你不是請柳先生做了一首詞,又親自做了曲子,要唱給陸大將軍聽嗎?你快唱呀,再不唱,陸大將軍就要走了……」

「我唱一曲就算不是價值千金,也是萬人捧場。沒銀子又沒人捧場,我才不唱。」名叫盈盈的名妓,一身水藍衫裙,冰清玉潔,膚白如玉,五觀精緻如同筆描,朱唇不點而紅。

她嬌嗔地斜了同伴一眼,扭頭,看着樓下對峙的一男一女,不由自主地咬了咬唇。

底下那位可是她的東家,她哪裡敢當著東家的面,給東家的夫君,哦不對,是前夫君唱情歌,她還沒過夠萬人追捧的生活呢。

底下,達成所願的月寧安,朝陸藏鋒福了福身:「我很滿意,多謝大將軍的賠償。」

三年換三年,這筆買賣雖然虧了,好歹收回了一點本,她真的很滿意。

月寧安低下頭,努力忽視掉心中的絞痛,還有那幾欲奪眶而出的淚珠。

陸藏鋒,她的少年,她的夫君。從今天起,他們之間再無瓜葛,再見他們只是熟悉的陌生人。

陸藏鋒,她的小哥哥,她的信仰,她的救贖,她的希望。當初,她怎麼一點一點將他刻在心上,從今天起,她就怎麼一點點將他挖掉。

月寧安彎下的腰,久久沒有直起來,淚珠一顆一顆從她的眼眶落下,筆直摔在地上,碎得粉碎……

從今天起,她就不再是大將軍夫人,她月寧安就只能是月家大小姐,月家養的狼,月家下一任家主候選人之一。

從今天起,她就要重走父親和兄長走過的路,像頭狼一樣去戰鬥。

十年前,她天真的以為,她離開月家,就逃離了月家人的宿命,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汴京的蘇家給了她狠狠一巴掌。

三年前,她天真的以為,她嫁入了陸家,就避開了月家人的宿命,可以和普通姑娘一樣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陸藏鋒卻狠狠地給了她一巴掌。

她的父親,她的哥哥,她的母親,用生命幫她掙脫月家人的宿命,到底還是沒有掙過命。

月寧安彎着腰,久久沒有起身,任由眼淚一顆一顆落下……

她控制不住眼中的淚,控制不住心中的悲傷,唯一能控制住的就是不抬頭,不讓人看到她眼中的淚,不讓人有笑話她的機會。

陸藏鋒的耳力遠超常人,眾人只看到月寧安彎腰不起,陸藏鋒卻聽到了她在落淚。

陸藏鋒深深地看了月寧安一眼,隨即策馬,從月寧安身邊走過。

他突然很想知道,這個女人到底哪裡入了皇上的眼,讓皇上冒天下之大不韙,下暗旨要他休妻?

「噠噠噠……」陸藏鋒身後的士兵也騎着馬,從月寧安身邊繞了過去,一個個目不斜視,連一個偷看月寧安的人都沒有,也就沒有人看到她在落淚。

很快,大軍就從月寧安身邊走了過去,空蕩蕩的路**,只剩下月寧安一個人,孤獨的彎着腰,站在那裡,如同雕像,一動不動……

看熱鬧的人,看了月寧安一眼,有人面露遲疑,隨即果斷丟下月寧安跟着大軍往前走,去看熱鬧了。

「聽說皇上在宮外親迎大將軍,我們快跟過去,說不定還能一睹龍顏。」

「快走,快走……」很快,人群就散了大半,而這時,月寧安也平復了心中的悲傷與委屈。

她緩緩直起身子,站在路**,抬手,細緻而緩慢的抹掉眼中的淚,而後露出一抹燦爛而明媚的笑。

一切都結束了。

一切都將重新開始。

最壞的結果,不過是回到月家,和所有月家人一樣,廝殺十年罷了。

十年時間很快的,她花了十年等陸藏鋒,將陸藏鋒一點點刻在心尖上.接下來,她就用另一個十年,忘掉陸藏鋒,將陸藏鋒留在她心中的印跡一點點抹去。

「月寧安,果然是個有意思的人,不枉費本座等你十年、拆你姻緣。」茶樓上,戴着面具的男子,看着月寧安臉上的笑,目光炙熱。

他隨手在桌上敲了一記,空氣突然浮動,一個全身被黑衣包裹的人,悄無聲息的跪在男人腳邊,姿態謙卑,恭敬異常。

男人連個眼神也沒有給黑衣人,將手中的杯子隨手一丟,邪肆而玩味的道:「去,把月寧安給本座請上來。」

他看着長大的女孩,終於要見面了。光想想,就叫人全身血液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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